⑴我是在一个黄昏走进地坛的。听说地坛,是因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史铁生在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突然残废了双腿,他用双手把轮椅摇进地坛,也把自己摇进了一个生的高度。记得初读这篇文章,就很有些泪意,而今来到北京,自然也就想去实地读一读地坛。
⑵眼前的地坛,牌楼华丽,亭廊勾连,水榭相连。走在朱红高墙的影子里,走在绿坪环绕的石径上,满眼都是排列整饬的树。树,一律呈现出青春的模样,一律散发出青春的气息,即使是偶尔出现的一两棵勉强能用古字修饰的柏树,枝叶间也似乎溢满着灿烂的笑。
⑶这就是地坛?我有些茫然。那茂盛得自在坦荡的野草荒藤不见了,那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也不知隐匿到什么角落;哪里去找那条铺满了杂乱落叶的歪斜小径,哪里又能寻得那片跌落着阳光和月色的桔叶?
⑷徜徉于地坛,这棵树下,独自静坐着一个看书的中年女子,夕阳的余晖穿透层层树叶洒落在她的头上,也点染在她的书上。一本书、一抹阳光,还有一瓶矿泉水便伴随着属于她的一段或优美或感伤的时光。那棵树下,围集着几个鹤发老人,一台简陋的录音机,就把一段京剧唱得起起伏伏。那种地道的京昧,荡漾在园子里,也逗得树上的灰喜鹊飞起飞落。
⑸最引人注目的该是那一对拍婚纱照外景的新人,洁白的礼服犹如轻盈的云彩从园子的这边飘到园子的那边。新娘不停地摆出种种妩媚的姿态,将自己满脸洋溢的幸福定格在地坛的.草木上,地坛的亭阁里。
⑹这就是当年承受了史铁生所有苦难的地坛?这就是当年史铁生最终又让苦难下跪在自己没有了知觉的双脚下的地坛?可那些休整的蜂儿何在?思索的蚂蚁何在?那些祈祷的瓢虫爬向了何处?蜕变的蝉儿又藏在了什么地方?那在一瞬间轰然坠地创造生命辉煌的露珠还能折射出太阳的光芒吗?
⑺我问地坛,也问自己。我知道我内心深处的地坛不停地抵触着眼前的地坛,我也知道那是因了我浸沉在史铁生笔下的地坛太久,乃至难以自拔。
⑻突然,我看到了园中的一个土丘,上面满是错杂的古木,似乎还保留着古园中的原始风韵。我想,这该是园中唯一一块未经雕琢的地方。我有点冲动地循着小路走上了山冈。
⑼也许,当年史铁生就是坐在这个士丘下,一连几个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关于生等等最简单也最深奥的道理。
⑽这种追思,不是山高地远的阔论,而是直接指向了生命的内核。史铁生用一种豁达和平和打量死,也就对生有了一种特别的理解。活着,就是一种价值;活着,就是生命的一种意义所在,或是苦难,或是坚韧,或是其他的一切形态。即使是虫鸟,即使是草木,它们自身都在唱着活着的歌,这歌,是谁也无法用什么既定的观念丈量它的价值的。
⑾眼前的古木肯定见证了当年深陷在轮椅中的史铁生的形象,否则它怎么会绿得如此苍幽而深远。追随着它充满思想意味的枝桠指引的方向,我走进了地坛的方泽坛,也就是当年皇家祭祀地神的地方。
⑿印象中这般特殊的祭拜之地,一定充满了肃默和神秘。一定会有硕大的青铜方鼎,一定会有圆形的青铜香炉,而那黑色的神秘也一定会在那方鼎中、香炉里袅袅升腾,飘向四面远方的大地。
⒀可我却什么都没能看到:我看到的只是拜台上搭成的一个硕大的舞台。舞台的背景是人工画的一个月亮,四周高耸的是极具现代意味的灯光架。一打听,原来这舞台是为在地坛公园举行的北京民族文化艺术博览园搭建的。原来那四周充塞着的剪纸、风筝、皮影、泥人等等具有民族风情的摊位,那沿着石板路铺开的各地的熊呀、毛猴呀之类的工艺品,都是直奔着这一主题面来。
⒁走在那摊位的夹缝之间,流溢的灯花闪烁在我和那些贴肩搭背的人群的险上,在那些洋溢着欢笑的脸上,我读出了有关地坛的多重意蕴:皇家的地坛太神秘,它只与神对话;史铁生的地坛又过于文人化,它只局限在某一个精神的领域;而对于普通的人流而言,地坛只是一个映衬大众生活的静物。
⒂于是,我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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