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人、画家的眼中,流动的江河,挺峙的山峦,都是有生命的。他们常与明月对饮,同清风闲谈,故出现在笔下的山水草木,也大多清新可爱,带着许多灵气。就如北魏的郦道元,他以地理学家的目光探寻自然,又以文学家的心灵感受自然,因此他的《水经注》虽是一部地理学巨著,又同时能带给人们以艺术上的莫大享受。《三峡》正是其中最具魅力的篇章之一。它仿佛是一轴瑰奇多彩的山水画长卷,令人于赏观之际不胜惊奇,不胜喜悦!
你看它开头几笔,多像是潇洒泼墨的大写意:“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阀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作者的视线,在无限空阔的天地间扫过,而后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大笔勾勒磅礴七百里的三峡全景:那耸峙两岸的群峰,拔地而起的叠嶂,便连绵疾走,瞬息之间占据了天空,遮蔽了云日。它们的涌现,简直使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了。天地是三峡的,连“曦(日)月”也只有在“亭午(正午)夜分”,才能进入其中。
不过高山总需有流水陪衬,才显得灵气十足。至于伟岸雄峻的三峡;就更需汹涌飞驰的一江急流了。作者接着选取的,恰正是震荡三峡的浩浩“夏水”:椽笔方落,夏水即已“襄陵”(水凌于高陵之上)。那是三峡水势最盛的夏日,它滚滚滔滔,奔腾咆哮,正与两岸沉默的高山相应,为三峡带来了蓬勃的活力。而阻塞水道,漫过高陵的迅猛,又使三峡于雄峻之中,增添了几分惊险壮奇的声色。令人惊异的是,作者并没有去直接描摹江水的惊涛拍岸,江行的风波险恶;而是想落天外,在波峰浪尖之上,虚拟了一叶扁舟,让它击波逐浪,与“王命急宣”的使者骏骑相比,结果是“朝发白帝,暮到江陵”,一千二百里的行程,“虽乘奔御风,不以(如)疾也”。只八个字,便在路遥、时短、行速的比较中,显示了三峡之流无可凌逾的湍急!而虚拟中小舟和使者的出现,又赋予了雄奇的自然以无限的生命力,作者的运笔奇思,真是妙不可言。难怪后世李白,竟也因之触动灵感,写出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早发白帝城》)的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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