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有一本书叫《游戏的人》,我一见书名便如遇故人。
作者荷兰人,约翰·赫伊津哈,在我出生前两年出版此书,在我出生前一年英勇牺牲在德国法西斯手下。那时,离法西斯灭亡已经没有几天。
法西斯分子哪里知道,这是一个从游戏的角度来审视人类的人。
他临死时,嘴角可曾浮起过微笑?
但是,连尊敬他的人也不大理解:既然已经把人类的一切活动看作游戏,为什么还会那么英勇?
这是出于我们对游戏的误解,已经误解了很久,很久。
是康德和席勒他们引渡了我,然后我再去引渡我的学生。但我知道他太晚了。
记得十余年前我在写作《中国戏剧文化史述》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受到文化人类学的深刻影响,很自然地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中国戏剧发生学的重建上。这种重建是针对“劳动产生戏剧”、“经济水平决定戏剧”、“阶级矛盾造就戏剧冲突”等等凛然框架而言的,在当时风险很大,连能否出版都成了严重问题,因此只能借助于王国维先生的巫觋学说来艰难行事。因为由巫觋的扮演来说明戏剧起源,倒是有很多文化人类学的文章可做。但越写越感到避不开“游戏说”了,中国戏剧为什么比希腊戏剧和印度戏剧晚产生那么久,也可以从游戏说中找到答案。当然我又明白,学术研究不能满足于一个概念的引人,如果仅仅把康德、斯宾塞、席勒有关游戏的论述与中国戏剧史上已有的文字资料连结起来,那只是搭建积木而已,算不上像样的文化行为。因此,我在带着一系列疑问完成那部著作之后,立即打点行装投人对边远地区现存原始演剧方式的长时间考察,考察报告的英文本后来发表在美国夏威夷大学的学报上,不少外国学者正是读了这篇考察报告后前来我国进人这一问题调查的。至此,我对游戏这个美学和人类学的命题掌握了不少感性材料,只是这些材料大多无法作年代论定,对中国戏剧文化史的修改仍无太大的实际补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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