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他们被我们称之为疯子。他们无法为社会创造哪怕一丁点的价值,而社会却必须花大力养活他们。于是无形的标签挂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沉甸甸的,让他们的生命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想是时候写写他们了。
学校里的疯子
初见她时,我就知道她不是一个正常人——一脸的茫然,呆滞缺少八九岁孩子应该有的灵气,在一群孩子中显得很另类。而她的学习成绩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据他的同班同学介绍,在语文考试时,她把自己的名字填满了试卷。
而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记得有一次,我看见她几个女同学在有说有笑,不知什么时候,她竟主动凑了过去,嘴里还咕哝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那几个女同学对他显然不怎么欢迎。眉头都微微一皱,稍稍背转身和她拉开距离又各自谈论各自的事了。而她仍不识好歹地凑了上去。这下引起一个女同学的愤怒,大喝一声:“你滚开好不好!”她沉默了。头微倾着,歪着直愣愣的身子看着那群女同学离去。在阳光的照耀下,她鼻唇间液体显然过于碍眼了。
还有一次是在放学的路上。我和几个朋友远远地就看见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朝她又是吐唾沫,又是把沙子往她脖子里灌,有几个还拽着她的小辫子,弄得她狼狈不堪,嘴里还不清不楚得叫着:“放开!放开!”我和朋友冷眼看着这一幕麻木地走了过去。至今我仍记得在一个萧瑟的秋日,我亲眼目睹了一个羸弱的生命遭受欺凌却视而不见。我想这主要是一个优越的生命的傲气吧!至少在被命运标签拉低头颅的生命前,它是配得这份傲气的。
台球铺的小芳
我上初中时,学校附近有一家台球铺。台球铺门口总坐着一个女人。她个子矮,恐怕连一百四十公分都不到。从她那双迷蒙的眼神我就知道:又是一个疯子。果然,此后我经常在街上看见她在晃荡,边走边哼着落着调子的歌,很是令人心烦。后来听别人说她叫小芳。说实话这么美的名字和她连在一起我真有点恶心。
那天早晨,我偶然路过台球铺。小芳又坐在门口,手里拔弄着脏兮兮的毛线和针。我走近时,她还冲我笑,吓得我赶紧加快脚步。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极其严厉的呵斥声。我回头一看,台球铺的老板——到现在仍没弄清他俩是父女俩还是兄妹关系——手里捏着扫帚怒气冲冲地指着小芳质问什么。没说两句就抡起手里的扫帚柄打起了小芳。虽说只打了两下,但从声音来判断力道并不轻她手里的毛线团子滚到了地上,几只苍蝇蜂拥而上。令我惊奇的是,小芳并没有号啕大哭,只是流了两行清泪。老板仍喋喋不休地骂着。小芳呆呆站立着,盯着地面上的毛线。我叹息了一声。一个连亲人都如此藐视的生命注定要承担更沉重的社会标签。她受得住吗?从那无声的清泪来看,她受不住。
此后,她仍经常在大街上边走边唱。
记得那是暑假里的一天下午。我陪着母亲去邻近的一个小教堂。小教堂里不很美观但很精致,里面的气氛也很好。我坐定之后却在一片和谐的唱诗声中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小芳在咿咿呀呀地唱着,唱得十分认真。后来听周围人说小教堂的开放日她总会准时到,进来坐下后就开始唱。“她一点不傻哩!”这边一位阿姨戏谑地说道。我又努力看了看她努力认真的表情。我想我已经知道她咿咿呀呀的内容了。一个已经低贱到此种程度的生命所要的很少——一份真正的平等即可。即使她不能理智地认知这种平等的意义,可生命敏感的神经所捕捉到的些微变化足以令其身心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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