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阴沉起来,灰色的云朵连成大片使劲地压下来。远处似乎有雾,迷迷茫茫。
灰色充斥着我的视野。我骑在我家的墙头上,望着远处那连成片的只有个轮廓的大山,它们一样是灰色的,若隐若现。
父亲到山上去了,他去了具体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母亲做饭的炊烟从烟囱里缓缓冒出,那烟是苍老的,缕缕的灰色慢慢消融进大片的云朵里。母亲一边烧火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随着炊烟从烟囱冒出,从茅草下的门口冒出,我闻到了炊烟的味道亦听到了母亲的絮叨。
母亲说:“死鬼,这一辈子你就别回来了,我们不缺你,你去找你的狐狸精吧!”
我知道母亲又在骂父亲了。
小村里的人说父亲让狐狸精给缠住了。几个月前,父亲上山打柴在一片枯草丛中,他发现了一只后腿受伤的狐狸。好心的父亲从没干过什么坏事,他更不会去吃一只受伤狐狸的肉。他脱下了那件破旧的褂子,给狐狸简单地包扎了伤口。伤很重,不一会儿父亲的褂子已被染成了暗红色。
狐狸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而父亲只看了它一眼便离开了。
那天,父亲没有打到柴,而是光着膀子甩着十根干巴瘦弱的指头迈进了家门。母亲看到空手而归的父亲,絮絮叨叨的声音便和垂降的夜幕一起把我们包围了。其实母亲说得只有一句话,“怎么有你这样的男人?”父亲一直没有吭声,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记号变得有些扭曲了,在油灯的照耀下显得越发清晰。
父亲没有吃饭便躺下了,可他一直没有睡着。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那是无尽的黑色,是一个深渊,是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我却睡着了,睡梦中我似乎听到了父亲起床的声音,他来到水缸旁舀了满满的一瓢水,咕咚咕咚……凉水缓缓灌入父亲那干涸的躯体,随后,他为我掖了掖被角便离开了。
我始终没有醒来,温暖吞噬着我。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找不到父亲的踪影了,他连自己的汗味都没有给我留下。我急忙地骑上了墙头向远处眺望,四周是茫茫的大雾,严严实实把大地上的所有都覆盖了。也许此时父亲正在浓雾中穿行,浓雾让他迷失了方向,但凭着良好的记忆又把错误都一一纠正了过来。他的头发已经被浓雾打湿,一绺一绺贴在脸上,晶亮亮的水珠从他的发尖滴落,和他一起消失在浓雾里。
从此,墙头便成了我的马儿。我整天骑在上面。母亲让我下来,我却没有。随后,她的手掌落在了我的后背,奖赏了我一巴掌。
以后,我们家的柴火从来没有断过,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已经没人打柴。母亲的絮叨也从来没有停,她一直在诉说着父亲的种种过错,甚至骂他不是人,撇下我们母子俩不管。但我却从来没有恨过我的父亲,我始终觉得他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他那浓密的胡子跟他的手一样粗糙,常常把我从梦中扎醒,他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去捉头顶的蜻蜓。而现在我只能骑在墙头上,打发这让人生厌的时光了。
我想,父亲会回来的。
和往常一样,我又骑上了墙头,我祈盼能看到父亲,可是雾却总来得那么及时。这时我忽然发现有一团雾竟然燃烧了起来,熊熊的向我奔来,在一片灰色中它显得是那么的耀眼。可是它却不见了,只是一个瞬间,就像划过天际的那颗流星一样消失了。随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沧桑而又苍老。“你下来吧。”那是父亲!他正拨开浓雾向我走来,他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褂子,绝对是那件,我甚至发现了那个没来得及打补丁的洞,遗憾的是我没有发现一点血的痕迹。
隔着浓雾父亲向我伸出了双手,说:“你跟我走。”我不知道父亲要带我去哪?
我跳下了墙头,把我的手交给了父亲。父亲牵着我在浓雾中穿行,我浑身潮湿难受,凉凉的雾气直往我的脖子里扎。
渐渐地,我们越走越深,而前方却是一个我未知的世界。
本文来源:https://www.010zaixian.com/wenxue/xiaoshuo/865834.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