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协理员的门总是虚掩着的,尽管大多时候他人都在里面,这在处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新分下来的杜干事不明就里,有事需要找周协理员时,像只不安的小兽一样在他门外徘徊半天,结果总是失望地离去。
碰了几次壁后,杜干事也学精了。每次想进去找周协理员,要么先是故意在门口大声咳嗽,要么把皮鞋在地板上踩得山响。这时,从虚掩的门缝中就能隐隐窥见周协理员愠怒地合上报纸,不快地喊一声:“进来!”
办公室就是一个小联合国,几个人闲下来时难免会小声交流一些新鲜要闻。杜干事则牢牢记住父亲曾经的叮咛:“越是对这个世界没用的人越喜欢对这个世界穷关心、瞎讨论!”因此,他从不参与办公室的“内政会议”,只是几次去找周协理员都是“门难进,脸难看”时,他忍不住在大伙儿热烈讨论时插了一句:“我说周协理员的门怎么总是虚掩着?成天难得见他露个脸,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他在忙些什么?”一直唧唧喳喳为是否加工资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干事顿时停下来,定定地盯着杜干事。周围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杜干事紧张地搓搓手,像做错事的孩子。“我也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管计生的小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嘲讽地说道:“你呀,初出茅庐就谦虚点。人家周协理员可是咱们机关的一支笔,大小汇报材料全都出自他笔下,自然需要一个清净点的环境用脑。你以为都像你似的,成天颠颠儿地跑来跑去,没点成绩!”杜干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从桌子底下哧溜一下溜出去。他赶紧借口出去接点水,转身看到周协理员从门口经过,似笑非笑。
从此,杜干事和大伙儿的话更少了,有好几次见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敲开周协理员的门,向他请教一些写作的技巧问题,态度诚恳谦虚得让周协理员不得不放下手中的茶杯,耐着性子跟他传授了一点自己的“粗浅”心得。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杜干事的工作终于慢慢上手了,很多领导临时交待他的新任务都完成得顺利圆满。他自己也开始积极地融入身边的同事,和大伙儿说说笑笑,完全忘了他老爸的“箴言”。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融洽。
一天,军分区的耿政委拟定下周检查杜干事单位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的实施方案,向上级首长展示工作成效的重头戏———汇报材料自然又落到“一支笔”周协理员身上。那几天,他的门依旧一如既往地掩着,袅袅的烟雾不时从门缝中飘出来,很诗意。
三天后,初稿出来了,周协理员洋洋得意地走进政治处王主任的办公室,还得意地朝杜干事瞟了一眼,似乎在向他宣告:“咱这初稿板上钉钉就是定稿啦!”半个小时后,周协理员却铁青着脸走出来了,“砰”的一声巨响,狠狠关上自己的门,像是甩出巨大的愤怒。所谓机关无秘密,你想保密也保不住。不一会儿,杜干事的办公室就传出各种讨论声。“哎呀,听说王主任那个火发得够大呀!说什么周协理员写的这个材料内容干瘪,空洞无物,非得让他重写哩,他哪受得了!”“我看周协理员的火气也不小,他把材料摔在桌上,说自己能力有限,要重写请主任另择高就呢!”杜干事默默听着,没吭气,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想试试!”大家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看着他像就义似地跨进王主任的办公室,又抱着一大摞文件夹走出来。
“初出茅庐”的杜干事毛遂自荐接下了烫手山芋!这一消息不啻于一记重炮,轰得机关炸开了窝。此时,时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沙漏,无情地一点点流逝。最后三天,大家每天都看到头发蓬乱、双眼充血的杜干事伏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出一长串字句,偶尔也会抬起头停下来问大伙儿一些情况,进进出出王主任办公室更是不计其数。好几次周协理员想进来,一看杜干事那个架势赶紧退了回去。
转眼就到了星期五,上交材料的最后期限。早交班后,杜干事像捧着初生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把整了几天几夜的材料放到王主任的办公桌上。回到办公室,他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大伙儿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心里也在热切地盼望一个结果,不管材料是被“枪毙”还是“幸存”,希望能早点给杜干事一个准信儿,尽管他们很清楚结果多是前者。
两个小时过去了,王主任终于微笑着走了进来,举着厚厚的材料,重重地拍了拍杜干事的肩膀,大声说道:“很新颖,也很扎实。不过离要求还有差距,我都在上面作了记号,你自己再琢磨琢磨,下午改好交给我。好好干!”显然最后这句话起到了强心丹的作用,杜干事一下子跳起来。同事们纷纷围上来,你擂一拳我捏一把。“好小子!短短几天就出师了,行啊!”杜干事像个大姑娘似地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早就开始练笔了,周协理员也向我支了不少招,再加上和大伙儿在一起就像加入群英会,很多点子还是你们这些诸葛亮告诉我的。大家想啊,让我闭门不出,一人不见,也造不出一辆车来嘛!”
谈笑间,有人看到周协理员沉默地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无言地走了。
第二天,周协理员的门破天荒地大敞着,上门找他的人开始多了,屋里人气渐渐旺了起来。不久后,周协理员写的材料又妙笔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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