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当微雨潇潇之夜,身在异乡的我,面对萧条的四壁,总会无故地想起那红土飞扬的故乡。望着桌子前残旧的窗阶,仿佛还能听到喜庆的鞭炮声隐隐传来,还能嗅到寒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我还记得期末考试时外教问我的一个问题:Do you love your hometown? (你喜欢你的家乡么?)当时我只回答了一句:Fallen leaves return to the root. (落叶归根)。就算它是草堆也好,破窑也好,我们出生时放摇篮的地方,便是死后的葬身之地啊!那些客中卧病的人,每每都会相及自己家乡,便是这事的明证。
终于,我还是回到了徐闻,周围的一切,几乎都没有任何变化。就是今年气温偏高,少了寒意,自然也少了些许过年的气氛。我曾想过回乡下过那种清静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说起来倒是好听,但是在二十一世纪堕落的物质文明里沉浸过的我,既贫贱又多娇,最喜欢张张虚势,更何况平时以享乐为主义的我,又哪里能安贫守分,和乡下人一样蹀躞泥中呢!
今天是年初三,天气倒是极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白沙老家庭院里的几棵树倒是一点变化都没,好像永远停驻在了时光里。桂花树在阳光里像一堆干柴,杨桃树依然枝叶茂盛,针叶松的叶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黯淡的绿...这一切就好像相框里的爷爷一样,永远停留在了某一时刻。
晚上吃过晚饭,独自回到空荡荡的酒店。只有一台播放着春晚节目的电视,和窗外时不时绽放的烟花。从阳台望去,近处只是几个不认识的路人匆匆走过,远方是无尽的海。夜晚的海面没有光,只是黑漆漆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因为酒店比较偏僻,三面环海,周遭的环境安静得很,一到夜里能听见的,只有楼下喷泉里连绵不断的流水声。
不知从何时起,这几乎成了我每次过年必呆的地方。好像自从爷爷走了自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到县城家里去住了,也是从那时起,那栋县城里的小洋楼一下子便失去了生机。没人再会去那里住,没人会在那里看春晚,没人会去那里打麻将,没人再会去那里吃饭......应该说它的灵魂也随我爷爷而去,还是该说它的灵魂其实就是我的爷爷呢?总之,它已经成过去。往事如烟,遇风则散,太纠结于过去也只是自寻苦恼。而我也不想再多去回忆那些往事,要说起来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完。
说真的,真是越来越没过年的气氛了。爷爷走了,姐姐嫁了,留下的只有我与电视机里那形式主义式的无趣春晚,今年我索性把电视也关了,完全没看的意思。还有外面酒店安排的定时燃放的烟花,在我看来它们总像是在嘲弄我。真是空虚戴上热闹的面具来给我拜年啊!罢了!庆幸的是,还有这漫天星辰和宁静与我作伴,所以每年也不枉回来一趟啊!
连农村的过年都开始一点点变化着,更何况大城市。一旦开始剔除或简化没必要的礼节,然后人们开始变得不重视,再然后就更不当一回事了。我觉得那些过年有家不回而选择去旅游的人大多数无非是出于两种情况,一种是对家庭的不满,想逃避。另一种是认为过年一定要回老家吃团圆饭是没必要,而且他们也喜欢旅行。我还记得马克思说过的那句话:“社会文明的进步意味着对传统道德的亵渎。”社会发展,科技发展,人们的思想也随之发生变化。人们更富于智慧,也富于革新的勇气。因此我相信将来一定会有一种新的形式来取缔现在传统的过年形式,庆幸的是我活不到那一天。如果有一个人能活几个世纪的话,这对他来说或许真是种煎熬,精神上的煎熬。除非他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支撑他去面对社会变迁带来的种种后果。
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色又是变了一番。除夕将过,迎来新年。这时生起了海雾,雾越变越浓。烟花的颜色像湿了水一般,渐渐扩散开来,逐渐变得模糊。星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视野里一切可见之物都被浓浓的海雾裹藏了起来,剩下水声,和愈来愈小的烟花声(直到最后它也一同堙没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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