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一
我有一座城堡,那城堡周围满是野草。没有路,没有脚步,没有生机,没有土地。想进去,只能飞。
骨碟说过的话
骨碟每天都在干着一样的事情,挣钱,花钱。为了这个所有人都在围绕的循环,他在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活了很久。
这里不像家里一样有山有水,有儿时的伙伴和西流的北河。但是在这里,骨碟有一个百草园。
那是他的小店的后院,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一只白猫也叫骨碟,骨碟为她取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名字。每天跟她说话,就像自言自语,就像彼此交谈。
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知足,心宽,貌似无忧无虑。
每天,骨碟迎接着第一名顾客的光临,目送着最后一名顾客的离开。然后关上门,想吃什么做点什么,想干什么干点什么,然后打开院子里的灯,看一遍自己的花,关掉灯,抱起骨碟,蜷在沙发里,看完一部电影,正好11点,睡觉。
周而复始,三年的时光如同一天,一天的时光如同三年。
二
人生就是在走路。每个人都有迷路的时候,而迷路往往是见证奇迹的前兆。只要你敢于面对。
——风塘
骨碟记性不太好,总是记不住每一个顾客的长相,甚至名字。但是,他却对一个人总是不忘。
店的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在那树林的深处,有一所木头屋子,那儿,住着一个女孩儿。她叫风塘。
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也没有人能沿着河流走进森林那么远,骨碟也是偶尔一次忘记了时间,一直沿着河流追逐候鸟,才遇到的她。遇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岸边,仰着头,面对太阳,背诵着一片文章: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那是庄周梦蝶,骨碟也背过,慢慢的,在风塘也背完的时候,骨碟也站在了她的身边:“你好。”
风塘转过身看到他,平凡的骨碟,一身孤单。骨碟也看到她的眼睛,普通却清澈,忧伤却明亮。一时间,骨碟不知不觉无法自拔。
除了眼睛,骨碟看到了一袭白裙,如初生般纯洁,犹如雪山。除了母亲,自己还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骨碟痴迷的想着。
风塘也看着他,看着他的脑子,似乎在洞察他的思想。
许是过了很久,因为太阳刚刚收起自己最后一束光线,天地暗淡了下来,黑暗挡住了两个人的视线,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是风塘先开的口,她颇有兴趣的问道:“你迷路了?”
恩。
“人生就是在走路。每个人都有迷路的时候,而迷路往往是见证奇迹的前兆。只要你敢于面对。”
骨碟不知所措。风塘咯咯的笑了起来,也许这个话题有点沉重,风塘看着不知所措的骨碟,又问道:“你知道我背的是什么吗?”
骨碟右手放在胸前的相机上,正在想着上一句话的内容,听到风塘问他,急忙答道:“知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是庄周梦蝶。”
“我小时候读过。”骨碟想了想赶紧又补上了一句。
风塘嘻嘻的笑了几声,偏着头,又问道:“那你是庄周?还是蝴蝶呢?”
骨碟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
起风了,那四周的树枝犹如鬼影,蠢蠢欲动。白色的长裙,也变成了漆黑中形单影只的一片,风塘抬起右手,指了指后面的木屋说道:“进屋里吧,我觉得你应该有好多话要说。”
这下弄的骨碟莫名其妙的,自己与那女子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早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即便的那么的投缘,也不该在那么晚的时候,打扰别人吧,再说,那么晚的时候,自己应该趁着月色回到自己的百草园里。
这样,总归是不太好的,骨碟的脑子是这样想的,可是双腿却不是这么做的,就在骨碟想着未想好的时候,自己的双腿已经迈进了木屋之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风塘必定是窈窕淑女了,可是自己算不算君子呢?
屋里暖和多了,没有了风,也没有了黑暗,温馨又安全,这,大抵就是世人拼命挣钱买房子的根本缘由了。
骨碟刚坐下,风塘已经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了桌子上,骨碟看着风塘不紧不慢的把杯子放到自己的面前,又不紧不慢的在自己的对面坐了下来。
骨碟笑着点了点头,以示谢意,然后就端起茶水,刚到嘴边的时候,他闻到一股辛辣的味道。
这是酒。没错,肯定是酒。骨碟疑惑的看着风塘。风塘还是那样,一丝未变,还在那里坐着,就像雕像一般,微笑的看着自己。
她看出了自己的疑惑,看出了自己的惊讶,于是,她笑了,说话的时候,依然未动:“恩。刚温的酒,这可是我自己酿造的呢,你不是也一直都想自己酿造一坛属于自己的酒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蝴蝶嘛。呵呵。”风塘开着玩笑,自己也端起杯子,轻饮了一口,骨碟听到,那酒入喉咙,继而入肚,慢慢流淌,让人舒服。
于是骨碟自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那酒香似是血液,流遍全身。骨碟只觉自己心里那残存已久的忧伤,顿时荡然无存。
这就是好酒的感觉吗?瞬间醉遍全身。还是,喝酒的人醉了自己?
“庄周梦蝶,为什么不是庄周梦毛毛虫呢?”风塘突然间问了一句,这却让骨碟又一次不知所措。庄周梦蝶,为什么要梦毛毛虫呢?且不说骨碟不明白风塘的话,也许世人有许多都不明白吧。
骨碟想了好久,试探的轻声答道:“蝴蝶漂亮。。。。。。吧。也许。”
“哦,蝴蝶漂亮,所以,庄周梦见自己成了蝴蝶,看来庄周也只是个凡人,他也只是喜欢漂亮,成功的东西,却也同世人一样,忘了,或者刻意忘了漂亮,成功之前的丑陋和失败。”风塘慢慢的说道。
骨碟是第一次听到有个人这么去理解庄周梦蝶,恐怕自己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听到这么叛逆却无可辩驳的理解。一时间,骨碟更是说不出话来。
“蝴蝶和庄周是一个人,毛毛虫,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是吧。。。。。。”
之后的每一天,骨碟都在路上,去和回来的路上,心门慢慢开启的路上。
之后的每一天,两个人都会见上一面,不管多远,不管多晚。
之后的每一天,骨碟都在觉得自己的体重在慢慢减轻。那是自己压抑很久的孤独。随着奔跑的汗水,流出。
当骨碟终于穿上了几年前自己50公斤体重时的衣服的时候,正好是他的生日。那是一个雨后的晚上。在那还沾满雨水的草地上,风塘陪着骨碟靠着一颗树,仰头看着天空。
“初夏雨后的天空,应该有一条彩虹的,可是为什么不见了呢?”风塘说。
“天黑了,白天才能看得到。”
“那明天就能看到了吗?”风塘接着问。
“明天就消失了已经。”
“为什么晚上没有彩虹?”风塘接着问。
“因为。。。。。。因为彩虹是太阳光折射形成的。”骨碟接着回答。
风塘听到骨碟的回答,叹了口气,说:“那月亮和星星太可怜了,他们一辈子都看不到彩虹。”骨碟笑了笑。没有说话。风塘接着问:“你说,我们有没有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
听到这话,骨碟想了想道:“应该有吧。。。。。。”
唉,风塘自言自语的说:“我真想成为太阳,在午夜的时候升起,让月亮和星星看一看彩虹的颜色。”
“你能成为那颗太阳吗?”
骨碟没有说话。
夜,随着温度的降低,慢慢生长,不知不觉,远处山上寺庙的钟声响起了。旧的一天在黑夜中结束,崭新的一天也从黑夜中开始。
从那以后的一百多个小时,骨碟再没有出现在那里。不知道风塘是否依然每天在河边守望,不知道月亮是否每天如约升起。
直到二百个小时刚刚过完,依然是傍晚的河边,依然是雨后的天空。骨碟出现在了风塘的面前,他带来的,是一个黑色的机器。
那机器就想一个大箱子。风塘不知道这是什么,问骨碟,骨碟只是笑着摇摇头。
夜,如约来临,雨后的天空,云彩压的很低,就像伸手就能够到一样。月亮和好多的星星,在云里穿梭。忽隐忽现。骨碟站在机器旁边,示意风塘闭上眼睛。然后拉上电源。一阵机器启动的声音,充斥着风塘的耳朵。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骨碟向自己都了过来,伏在自己的耳边,轻轻的说:“睁开眼睛。”
风塘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让自己不敢相信:那是一道彩虹,在漆黑的夜空中,在灰色的云朵上,那是一道彩虹。绚丽的颜色,映满了天空。
彩虹如桥,与依稀的银河交叉,月亮就在桥上,风塘看到了,月亮在笑。
“你是怎么做到的?”风塘惊喜的说。骨碟微微笑着,向那机器看去。——原来是好大的一台投影仪。
两个人围着投影仪跳着,笑着,歌唱着。如同篝火旁的彝族人。
不知道跳了多久,知道两个人都筋疲力尽,风塘坐在地上,看着骨碟:“月亮和星星,看到了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我相信,我们也能。对吗?”
“恩。”骨碟坚定的回答。
今天,骨碟有一个好消息,风塘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的。
那一条走过无数边的路,骨碟都快记得周围野草的数量了。可是今天,他比以往多走了很久很久。
却依然没有看到那所如期而至的房子。
周围的青草,绿树,小黄花,都慢慢变成了黑色。
却依然没有看到那所如期而至的房子。
骨碟开始害怕,熟悉的环境突然变得陌生,可是通向这里的路,却只有一条。心,开始跳,越跳越快,和着河边青蛙的叫声,就像一支孤独的旋律。
“你来很久了吧?”
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骨碟猛的回过头来,风塘就站在那里,依然笑着,依然白色的裙。
“有只青蛙路过马路,却被一辆车碾成了灰。所以我去把它捡了回来。人们都说,凤凰可以在浴火中涅槃重生,千秋万世都活在爱它的人心中。我相信,青蛙也会。”风塘把双手伸到骨碟的面前,那合并的掌心中央,一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青蛙。
骨碟接过那只青蛙,问道:“你搬家了?”
“没有呀,”风塘歪着头,看着骨碟的后面。骨碟也扭过头望去,只见那木屋,不知何时出现在树林之中。
那么自然,那么诡异。
“可。。。。。我刚才。。。。并没有看到。。。。。”
“我没开灯,天黑了,可能你没有看到吧。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晚?”
“额,今天早上,开门把钥匙弄断了,只好翻墙出去,衣服都弄脏了。中午去我哥那里拿了一把备用的,顺便在他们家洗了洗衣服。”
风塘微微一笑,从骨碟身边轻盈的走了过去,径自走到门口,打开灯,回过头来:“把青蛙放在水桶里吧,不然它会渴。”
骨碟应了一声,也往屋里走去。刚走到门外,风塘还站在那里。骨碟看着她,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
骨碟咧着嘴:“对了,风塘,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
什么?
我。。。。。。去相亲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骨碟突然有点后悔的感觉。咧着的嘴也合拢了。看着风塘,她依然是那个笑容。
然后呢?风塘看着自己,那眼神,早已透过自己的衬衫,到了自己的心中。
她。。。。。。很好。骨碟很不自然的回答。
然后呢?
她说。。。。。。我也很好。。。。。。骨碟越来越后悔。
然后呢?
我可能要结婚了。
沉默,原本就属于这黑夜的沉默。第一次出现在两个人的'周围。骨碟心虚的望了望风塘。她依然是那个笑容。那么自然。那么悲伤。
那恭喜了。风塘说着,从骨碟手中接过了青蛙。转过身去,依然是那个语气,丝毫听不出失望还是高兴:“很晚了。你难道不去陪她吗?这可是件大事情呢。
笑容,从转身的片刻,消失在骨碟的视线里。
我就不送你了,我想跟青蛙说会话。风塘淡淡地说。
好吧。骨碟也转过身来,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风塘说。
骨碟听到风塘说话,急忙回过头来,只见风塘站在门的中央,那灯光从屋里顺着门口蔓延出来。风塘犹如剪影画中的人物一样。熟悉,却看不到表情。
“记得。”骨碟回答。
“那就好。”风塘关上了门。骨碟在外面等了很久,再也没有打开过。
灯灭了。
黑夜重归于本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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