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谈吃
元丰元年,苏东坡为纪念战胜洪水的壮举,在徐州城东门之上建造大楼,并邀请文人雅士饮酒作赋,以示庆贺。高邮人秦少游派专人呈上一份高邮土特产,并附诗一首:
“鲜鲫经年渍醽醁,团脐紫蟹脂填腹。后春莼茁滑于酥,先社姜芽肥胜肉。凫卵累累何足道,饤饾盘飧亦时欲。淮南风俗事瓶罂,方法相传我旨蓄。鱼鱐蜃醢荐笾豆,山蔌溪毛例蒙录。辄送行庖当击鲜,泽居备礼无麋鹿。”
这首名为《以莼姜法鱼糟蟹寄子瞻》是秦少游少有的专写食物的诗,但这首诗却浓缩了高邮最具特点的美食。有了秦少游作为先例,高邮的文人便多少都对美食有了那么一点癖好。于是,在900年后的高邮,就又出了那么一个“文人食客”,那就是汪曾祺。
汪曾祺与故乡的美食
汪曾祺的嗜吃,在现代文学史上可谓是出了名的,金庸就曾说过,大陆“满口噙香中国味的作家,当推汪曾祺和邓友梅。”汪老的癖好之所以如此闻名于天下,更重要的不仅在于他会吃,更在于他会写吃。你看,汪老留下的散文与散文集自然是浩如烟海,其覆盖的主题之广自然不用多说,但要说汪老的文章涉及最多的、写得最好的恐怕还当数“美食”。
不用说《汪曾祺谈吃》、《吃食和文学》、《四方饮食》、《故乡的食物》这一类直接在题目里凸显“吃”这一主题的文章和文集,今年出版的 “作家与故乡”系列中汪老的两本选集(《水蛇腰》和《我的高邮》)里依然能常常看到美食的“影子”。
对于汪老来说,天下美食派系众多,“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汪曾祺语)各地口味各具特色,但其中令汪老最难忘怀的,恐怕仍要数故乡高邮的那些美食。汪老曾特意作《故乡的食物》和《故乡的野菜》等文给故乡美食“作传”,即是为证。
谈到高邮的特产,最先想到的恐怕就是红心咸鸭蛋。对于名满天下的高邮鸭蛋,汪老自然不会忘掉,在《故乡的食物》中被拿来单独“立传”也就不足为奇了。在汪老心中,高邮鸭蛋是故乡的小食之王恐非夸大。在《端午的鸭蛋》一文中,汪老写道,“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如此直白的语言,尽管一边说对于异乡人的称道有着不高兴,可是一边心里的那种自豪却是显露无遗了。怪不得,即使是皇城根下产出的咸鸭蛋,在汪老眼里也只能被评价为“这叫什么咸鸭蛋呢!”。
高邮鸭蛋的妙处固然在于其美味,而“咸菜茨菇汤”对于汪老来说,吃得则就完全是一种情怀了。汪老在文中自陈,“我小时候对茨菇实在没有好感,这东西有一种苦味。”然而,当汪老在老师沈从文家里,吃到师母张兆和做的“茨菇肉片”时,却叹道“因为久违,我对茨菇有了感情……我见到,必要买一点回来加肉炒了。”这道“茨菇肉片”,我小时候也常吃,长大以后却很少见到。尽管有着较高的营养价值,但大小饭馆里却极少见到拿其入菜的,再加上毕业后同样地“背井离乡”,因此我在读此文时,对汪老的这种情感甚有共鸣。
汪老写故乡的食物,我们可以看到他甚少提及奢华的菜品,文中记录描写的皆是普通人家的家常食物。所以,与其说汪老写故乡的美食是为了传播故乡传统的饮食文化,还不如说作者其实是借着故乡的美食,来浇心中思乡之情这块块垒吧。对于我这个故乡的地理位置与高邮紧邻,口味也近似的读者来说,读汪老的这些文章,格外能体会到蕴藏在其中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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