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王维《红豆》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王维《辛夷坞》
古人常讲,以物言情。莫过于从外物的变迁与推移中得到自己内心心境的写照。而《红豆》与《辛夷坞》同样写物,同样写美而不得的外物,但诗人王维的感情却早已经不尽相同。
如果说《红豆》是没有开成极盛就凋落的爱情,那么《辛夷坞》便是已经坦然接受世事悲喜中的改变与不可撼动的自然法则。
红豆,又名相思子。它是诸多台湾作家笔下令人动容甚至叹气的爱情的象征,因为它虽然美至泣血,却有剧毒。在某本为历代文人做闲散传记的杂书里,提到王维的《红豆》是写给南国女儿小甄氏,这也许有野史的成分,但《红豆》必定是有这样一位南国女儿的存在。
《红豆》的情是爱而不得,看似未有刻骨之殇,但相思子一物便已经足够动人,王维在这里表现出的感情即使是悲恸,但也是足够隐忍与含蓄——符合他山西汉子的性格,即使送别或者再也不见,他也只会咬住嘴唇,在不知何时又飘起的风雪里,为远行之人打点好行装,道一句“珍重”,再在空无人迹的茫茫天地之间,目送马车消失不见。
“愿君”二字已經是他的极限:他不想南国女儿总不忘他,甚至没有太多情绪;他不想南国女儿轻易忘他,所以仍然期盼“相思”,但这里的相思,终有一天会被岁月雕蚀,或许因为距离,或许是因为人生再也没有交集。
年轻的生命里似乎总是有这样的缺憾,爱而不得让人痛楚不断,但却正因如此,《红豆》代表着少年人的柔情满怀,这种感情似乎人人都可以经历,有的感情,却要修炼内心方才可以得到,这种感情在《辛夷坞》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首先,《辛夷坞》中展现的是诗人自身对万物的细致观察,这本身就需要一种沉寂的力量。观察意味着融合与平静,这本身就是内心的一种修炼与琢磨。诗人不像是寻常人那样只在花开的时候才为了花朵的美艳而驻足。相反地,在生命最初始而稚嫩的状态时,诗人就能发现那几分单薄而又崭新地覆盖在枝梢上的水红色。只有在心灵平静如湖泊,足以盛得下世间波澜时,眼底才会清明如深海,融得进天地间至纯至美。其次,诗人的这首小诗也不似三流咏物诗落入褒扬花朵美丽的俗套之中。
诗人的辛夷是不用任何人来关注的,所以它不必落入任何眼里而被加上别人的标签。从开到落,生命从开始到凋零,不为人知,或许孤独,却不寂寞。因为辛夷的世界不与外物相沾染,极盛或者是极衰,是活给自己的。
不应忘记的一点是,王维总是担得起“诗佛”二字的。孟浩然初次督导这首诗时,曾用“禅意”二字来点评。我不知道王维的辛夷是否是他刻意或者有心追求的生命姿态,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可以接受“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自然递变。
而唯有人心能够坦然面对新生与死亡这一永恒而坚硬的话题时,方可知晓生命里得与不得的圆满与缺憾。
不论是红豆的红,抑或是辛夷的芬芳,都是人世间不一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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