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古人偶像集中,陶渊明是我情有独钟的一位偶像。喜欢陶渊明,是因为他的性情与我多少有点亲近自然的天性恰好相合。他恐怕要算中国历史上名声最好、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隐士了。本来可以“束带”见上级,进而攀附权贵,投靠显宦,走上一条光明仕途,但他却不耐烦“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官虽做不成,骨气却做出来了!
乘着思想的快马,我随陶渊明踏上了归乡之路。
他得偿心愿后满心喜悦,“舟摇摇认轻,风飘飘而吹衣”。当“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便生出了“觉今是而昨非”、“知来者之可追”的心情。他在浔阳老家看青山秀水,秋月春花,听蝉唱虫吟,犬吠鸡鸣;观堂前桃李,屋后柳阴,他确实得到了心的安慰和情的解放。他禀情中本来就有“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成分,春种夏耕,秋收冬藏,做了一个农夫当做的事情,而得到的精神享受远不是一个农夫所能及的。他“既耕亦已种,便欣然忘食”。朋友不在了,则“乐琴书以消忧”,有时不免“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直抒胸臆而无所拘。他是一个热忱的真隐士,而不是颓丧的厌世者。
自古以来,失意的文人是牢骚满腹的,而且越是境况惨烈,意欲有所作为的愿望越强烈。辛弃疾曾暗示别人“娥眉曾有人妒”,陆游“僵卧孤村”时也曾“尚思为国戍轮台”。陶渊明则恰恰相反,他无意官场,他真的不想去做坏官,于是他可以“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平淡,坦荡的生活恰好和他的个性与人格结合得十分融洽自然。尤为难得的是他将这种波澜不惊当作了乐趣,甚至在他“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的时候也毫不动摇。陶渊明的退隐真正表达了隐居的意义,满足了内心的宁静,维护了个性的独立与高尚。
钟嵘在《诗品》中说,陶渊明是“古今隐逸人之宗”。他的选择不仅在人格上是高尚上的,更在于他开创了淡远自然的中国诗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闲逸的境界,正是他悟得田园山水真情的表露。陶渊明彻底脱离官场,亲自耕种,悟道乐归,用真诚的心写自己的诗,从而使平淡真淳的田园农家诗在诗坛上独领风骚。诗歌往往是作者心境和志向的流露。陶渊明向往田园生活并非是迫不得已的原因,而是出于重返自然界的真诚渴望。
不过人们只知道他逍遥,殊不知他也有愤懑。他颂过精卫,咏过荆轲,其中“怒目金刚式”的情结也许正是青年时期遗留下来吧。他不愿意为官,只是因为官场的倾轧使他良心痛苦。如果能有一个恰当的机会和社会环境让他出仕,去干一番为百姓谋求安乐的事业,也许他会再造一个桃花源。
对于心念不纯的人来说,陶渊明就是一座翻不过的青山,渡不过的绿水。他不仅有庄公的飘逸和洞察,还有一份比庄公更热烈的赤子情感。他生得自然,活得真诚,连作隐士也倾情投入。所以,我喜欢陶渊明,说他独特,颂他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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