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田野蔓草旺,露珠圆润莹。美丽好姑娘,美目会传情。虽说不期遇,爱情油然生。
田野蔓草青,露珠密层层。美丽好姑娘,美目亮盈盈。虽说不期遇,同你爱终生。
——《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一句老话了。
《诗经》里这个场景便是。应当是在初秋的太阳未出的清晨,小伙子独自走在长满蔓草的野外,那时草叶上的露珠,映着黎明的天光,闪着珍珠般莹润光泽。小伙子深吸一口有青草香的空气,突然怔住了,一个美丽清纯的少女,眼神清澈如秋水,正含笑向他走来。小伙子目光追随着她,姑娘含羞低下了头,脸儿如初升的朝阳绯红了。整个原野上,微风轻吹,这世界只有他俩,在这空旷的长着蔓草的郊外,若能与你执手相牵,今生将永远快乐无边,小伙子痴痴地想。
小伙子的心愿实现如何?不得而知,或许如《蒹葭》中的飘渺迷惘,或如《关睢》中的辗转反侧,或如《绸缪》中的兴奋喜悦,这一切已不重要,留在印象中最美好的,该是初相见时那难忘的一瞬吧。
清扬婉兮,婉如清扬,用清扬这个词形容一个女子,是水晶的明净,清溪的澄澈,是那种举手投足间清嘉妩媚的柔美,有着兰之芬,荷之韵。“妹妹你是水,你是清溪里的水,无愁地镇日流,率真的长是笑,自然地引我忘了归路了。”三十年代湖畔诗人应修人的这首诗,倒是与此境界相似。
《红楼梦》中,宝黛初见,宛如前世故人,四目相对,眉宇间有诉不尽的情意,于是曹公便道出: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红楼梦一章章地上演了,直到八十回突然而止,由着后人去续去猜。而婉如清扬这四字,用在眉锁清愁的林妹妹身上,也是恰当不过的。可是宝玉能如那小伙“邂逅相遇,与子偕臧”的放肆吗?这个妹妹他曾见过,祖母便说他犯浑,也只能尊听祖母的,当作旧相识远别重逢而已。黛玉也不如诗经里这位姑娘的天然朗放,共读西厢时,宝玉说了书中的句子,便斥责他“用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他们生活的朝代,毕竟离诗经年代隔了若干年,到底不如远古,还是带着某些束缚与禁忌。
尘世里的初相见,带着清新与羞涩,充满幸福与欣喜,那一刻,花正开,月正圆,必是人生中最为难忘的。在此后的无尽岁月里,细细回味,是曾经生命里一幅不可磨灭的定格。就如古人用《相见欢》做了词牌一样,因为彼此的初见总是美好的。
小晏初见小苹,记得月光下她的心字罗衣,此后便琵琶弦上说相思。韦庄初见谢娘,是那年花下的深夜,携手暗相期的缠绵,天遥地远后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了。就连老词人张先,在东池宴初见一歌姬,瞪大了他的老花眼,口水流到了胡须上:“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未免带了一点情色眼光。还是《水云间》的开头好,杜芊芊手执洋伞,在西子湖畔,柳丝正长花儿正艳,小桥流水叮咚,她相识了画家梅若鸿,一段故事开始了,年轻的记忆,就此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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