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咏三叹回环往复是重章复沓形式的抒情特点,它能以平和的方式来抒发平和的情感,达到委婉含蓄而又能充分抒情的效果。
《诗经》的这种抒情方式给后来的文人尤其是像李白一类的浪漫主义诗人的抒情方式有很大的不同,它常常是和风细雨般缓缓湿润慢慢渗透读者心田,它所体现出来的情感是平静湖面上荡漾着的微波,也能泛起读者心灵深处的层层涟漪,甚至久久不能散去。重章复沓,一咏三叹,能够起到感情强调的效果,使感情的表达更深切更悠远。
《诗经》是我国文学的光辉起点,它的出现以及它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成就,是我国文学发达很早的标志,在我国乃至世界文化史上都占有极高的地位。特别是其中民歌部分所表现的“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现实主义精神对后世文学影响很大。它的美形象地为我们揭示了古代劳动人民与自然、与邪恶抗争的精神风貌,表达了对自然生活的赞美或对甜美爱情的讴歌,它的美还表现在章节的重复叠用上,复沓手法的妙用使这部不朽的作品更是美不胜收。
从历史上考察,复沓的艺术形式是原始文化逐步积淀下来的,其源头可以追溯到语言产生之初的原始人的呼声。《诗经》时代的人们之所以要大量运用这种委婉平和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情感,这与传统文化形成中的民族性格有很大关系。从《诗经》的时代现实考察,它是现实文化建设的需要,周代的礼乐文化建设需要有能合乐歌唱的诗歌形式,复沓的艺术形式适应了这一需要,而周代古朴的农耕文明又为这种艺术形式提供了社会生活源泉。
所谓复沓,简而言之,就是重章叠唱。诸如《芣苢》中的“采采芣苢”,《君子于役》中的“君子于役”等等。这些诗歌不仅给人端庄、整饬,而又舒缓悠扬的感觉,而且运用了反复咏唱的艺术形式来强化读者思维、加强读者印象、增强诗的艺术表现力。在我看来,《诗经》中的复沓至少在感官、意境、情感三方面起到了重复刺激、强化思维的作用:
首先,从接受学的角度考察,越是能够最大限度地调动读者的审美器官和审美感受的文本,就是最成功的作品。“诗富于声”,这是《诗经》的重要艺术特征。《诗经》不仅在整体形式满足和引导了对视觉整齐美的追求和期望,同时还造成声音的有规律的延展和强化,读起来和谐悦耳、琅琅上口,从而形成一种特殊的音乐美。这一点在《东方未明》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东方未晞,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一章换一个或几个字,规律中有变化,严格中有自由。不仅便于记忆和传颂,更给人一种凝重深沉的历史感受。
当然,只有视觉上的整齐美和听觉上的音乐美,还不足以证明《诗经》超越千年的艺术生命力,感官上的美妙刺激带动并加强了心灵深处的审美认知和情感升华,才是复沓最深刻和最成功的艺术奥妙所在。每个读者都有一个很大的审美想象空间,而这个空间的扩张程度和读者感知作品内涵的深浅;一方面取决于读者自身的感悟能力,另一方面则取决于作品的表现形式。复沓的运用,不仅造成视觉上的整齐和听觉上的韵律,更重要的是,这种视觉的重复和音节的重复使意象在读者的想象空间里停留的时间延长了,留下的痕迹也加深加大了。这样,读者在经验期待视野里的广度和深度也因为意象的扩展和深化而广阔和奥妙起来。《蒹葭》就是艺术上相当成功的作品。《湘漪楼说诗》评价其:“写情入物苍凉凄动……千古伤心之作。”写情入物,即借景抒情,是《蒹葭》最大的成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的开头就让人感受到意境的自然优美、凄婉动人。想望伊人,望之而不可见,求之而不可得。这个模糊的、朦胧的、游移不定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伊人”在反复咏叹的秋景之中,更显男主人公凄凉迷惘的心境。这种回环式的情景交融,呈现为圆周形的曲线,围绕着一个中心点旋转,周而复始,如环之无端,意境圆融无碍,在螺旋形的运动中得以呈现和深化。
再次,复沓手法的大规模运用,最终使抒情主人公的情绪得以淋漓尽致地宣泄。正像音乐的旋律传递着情感的波动一样,音节和意象的反复也对应着情感的缠绵。例如,《采葛》反复咏叹“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直接表达相思之苦。而《芣苢》更是通过重章叠唱的表现形式,再现了采芣苢这一古老习俗的欢乐情景,唱出了原始女性对生殖的那种心灵与官能的狂热。《诗经》成功地展示了游子思乡、生离死别、少妇怨夫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浓浓情思,这种成功,实在应归因于它的重章叠唱的成功运用。重复叠词的手法,加强了感情力量。例如《硕鼠》每章开头都用“硕鼠硕鼠”反复重沓,强化主题,反映农夫对沉重剥削的怨恨、控诉。朱自清说:“复沓不为了要说得少,是为了要说得少而强烈些”比如《秦风·无衣》全诗三章,采用复沓的形式,表现了秦军战士出征前的高昂士气:他们互相召唤、互相鼓励,舍生忘死,同仇敌忾。再如《伐檀》采用了回旋重沓、反复咏叹的手法,使思想和感情得到畅快的宣泄,强烈反映出当时劳动人民对统治者的怨恨。此外,《桃夭》《木瓜》《静女》等等也都复沓回环,语言简练生动,富于感染力。
总之,《诗经》中的复沓或以摹声,或以状物,或以渲染气氛增加情韵。在一目了然的单纯之美的后面,蕴含了挹之不尽的深厚之美,典型地体现了《诗经》的艺术特色。正所谓“自鸣天机,一片好音”,叫你涵咏不尽,低回无限,直至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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