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年近七旬的父母
被一个熟人用三寸不烂之舌哄走了
决定像商人一样 经商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两个老工人
揣着攒了多半辈子的全部积蓄,出去闯一闯
面对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父母花了眼
又感觉一辈子没给儿女打下基业
总有些愧疚在熬煎
正月十五刚过,父母像两只上工的蚂蚁
去一个叫“黑河”的偏远的地方
望着父母那刚毅苍凉的眼神
我知道,是阻止不了
火车扛着苍老的父母
渐渐,远离了家乡
连着父母与儿女亲情的是一部移动电话
阻断父母与儿女亲情的是一千里的牵挂
和儿子花天酒地的忙
父母电话里的平安,让不孝子孙多少有些心安
父母说:现在赚钱真容易
年底回家,过个幸福团圆的年
转眼,时间的马匹趟过了一年的河
腊月二十三
父母的电话让儿女们心情黯然
过年不回家了,这边的生意还没完
存了不少货物,年前出手卖不到好价钱
来年三四月份回去,那时是美丽的春天
嘎嘎,几声野山鸡的叨咕
呼唤了沉睡一冬的黑土地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叫声
能唤回倔强的爹娘
四月十日
父亲说:回家了,下午五点就能到
初春的夕阳拉着父母长长的身影
四月份已经暖和了
父亲竟穿着棉大衣,扛着一个大包裹
那红光满面的油性皮肤,变得灰黑黯淡
刚毅明亮的牛一样的眼神变得呆滞浑浊
母亲瘦了许多,像一只哆哆嗦嗦的柺棍
逃荒似的,犹如战场上败下阵的将军,狼狈不堪
父母的头发全白了
看到这样的变化,我的心一如秋风中翻滚的枫叶
疼得出了血
在一个晚霞按耐不住的长叹里
母亲终于讲出了成吨的压在心头的酸苦
父母投资跟熟人合伙收废玻璃
然后卖到玻璃厂,赚中间的差价
实实在在的生意,无可厚非的买卖
然而,人心未必都是红的
那个熟人,拉了一车几十吨的玻璃,跑了
两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在举目无亲的地方
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父亲说:就是有路费也没脸回家了
刚强了一辈子的父母
在异地他乡干起了拾破烂的营生
经过一年的拼命,风里雪里
在垃圾堆里,
一元一毛地拼凑齐了被骗走的血汗钱
我的泪水在眼前绘出一个凄凉的画面
一个垃圾场里——偌大的垃圾场
北风呼啸,白雪飞扬
上空几只乌鸦在盘旋,扑棱着翅膀
下面两个花白的头发在移动,蹒跚着脚步
四只黑黢黢的手,把饮料瓶,啤酒罐
装进背篓。一个碎玻璃片,划破了他们的手指
血,染红了肮脏的垃圾也染红了洁白的雪
雪,依旧在下,在我的眼内下
昨天的天气预报还真准
四月里真的飘起了雪花
亲人啊!
那不是雪花
那是父母散落在春风里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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