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是中国当代诗坛十分独特的女性诗人之一,她以其独特的诗歌语言引起诗坛的关注。《风琴与女人》和《虚构的玫瑰》是海男诗歌作品中引起很大反响的两部诗集。这些诗歌见证了这位女诗人出众的诗歌才华和超群的语言驾驭能力。海男的诗有着不同于其他女诗人的语言风格,她创作了属于海男的独特的语义、句法和语感,因此她也拥有了“语言魔女”的称号。 海男的诗歌语言具有鲜明的“先锋性”,这种“先锋性”不同于第三代诗歌的整体先锋特征,它更多的带有女性诗人的特有的“反抗”姿态。它与长期占据主流地位的男性诗歌中宏大、崇高、严肃的诗歌美学特征相对,体现的是高度个人化和女性化的特征。正如诗人李森所说:“真正意义上的先锋作家,就是在其置身的传统诗性中创造诗性、消解诗性积淀、清洗诗学成规的作家”。作为一名女性诗人,对男性“菲勒斯中心”的解构和对女性个性的书写无疑成为海男诊释其诗学理想的一大内容。在以女人为母题的一系列诗歌中,她果断地把女人放在了诗歌话语的中心位置,执着地坚守着想象中的女性的主体地位。在后现代女性主义的视野下审视海男的这些诗歌,无疑具有了典型的女性主义文学色彩。
一、用饱含力量的话语争取女性的主体地位
新时期的文学拥有一个光明的起点,在新的思想解放和文化气氛的影响下,女性诗歌蓬勃发展,在过去二十年间获得历史性的突破。女诗人开始在诗歌中探索女性的感情世界和心理世界。反抗和颠覆男性话语霸权,对被男性作家遮蔽和歪曲了的女性世界进行重新书写,理所当然成了中国当代诗歌中女性意识的主体内容之一。其中,对女人这一母题的书写最能表现女性性别身份和独特的女性书写话语。海男诗歌中女性主义思想表达最为明显、女性主义话语运用最有张力的就是组诗《女人》,谈及组诗《女人》,就不得不与女性主义诗歌代表诗人翟永明的同名组诗《女人》作一番比较。翟永明的组诗《女人》一经发表就产生了很大的轰动效应,陈思和在《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中高度评价了她的这一组诗:“这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比较早的、并且也是相当成熟的一部女性主义文学作品”。诗人以敏锐的女性直觉和女性体验,大胆暴露了女性的内心深处,并且在那里寻求与命运抗争的支点。这是女性主义诗歌在中国当代诗坛上第一次爆发式的显现。而后女性主义的诗歌写作开始在中国逐渐壮大、成型,无论是唐亚平、伊蕾,还是随后崛起的海男,她们都用一种极富女性特征的诗歌话语方式进行着诗歌的创作。也就是说,自翟永明的组诗《女人》开始,女性诗歌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女性诗人们在诗歌创作中开始坚决地争取平等的话语权,以女性感受为中心书写一系列女性的生存状态。
与翟永明的诗歌不同的是,海男的组诗《女人》更加具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战斗姿态。在《女人》之二中,诗人不停地抛出“伤害”的字眼,询问着“我在什么地方伤害了你”。在两性的相处之中,男性通常是感情的主宰者,男性的生理结构使得它可以对女性身体进行合理的“伤害”。而而对拥有实施“伤害”工具的男性,诗人却反叛性的喊出“我伤害了你的眼睛,再继续伤害脚趾,伤害了公路、田园,以及你的第一辆私车”,一个强壮的、狂野的、在感情中处于强势地位的女性形象跃然而出,诗中的“我”即是。“我”伤害的对象可大可小,可以是爱人的身体,也可以是公共世界里的公共场所。在诗人的思维中,这段诗歌出现“眼睛”、“脚趾”、“公路”、“田园”,看似没有逻辑联系的事物被诗人摆在一起进行叙述,虽然语无伦次,语言呈现出失控的状态,但同时想象丰富,在如梦如幻中呈现出诗人内心的感觉。诗人总是让各种各样的词语出场,随意地组合它们,把它们变成自己的诗歌语言。诗人在款款流动的诗句中把爱和伤害推向了对立的高潮,“我”在高喊着“爱你”,却又重复着“集中力量,伤害你”,在两性的对峙中,女性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存在。在诗中,女性不再是被驯服、被伤害的对象,而是成为一个高姿态的强者,完全打破了原来的以男性为主体的话语权威,通过一系列的解构使得男性的权威性得到了挑战。女性成为了可以“伤害”男性的主体,女性变得有力量抗拒寂寞和孤单,女性的头发、牙齿、眼睛,这些通常用来魅惑男性的身体器官,如今变成了伤害男性的利器。海男诗歌与之前女性诗人的创作截然不同,她完全打破了“朦胧诗人”时期舒婷笔下温柔自持的女性形象,代之以一个有男性影子、男性力量、男性欲望的女性形象,打破了男性/女性二元对立的局而,把女性身体中的非女性因子彻底激发出来。诗人的伤害欲望跨越了时间,跨越了虚实,跨越了常规的爱的表达方式。 后现代女性主义认为,男性的社会位置处在主流地位,因此女性话语受女性的社会位置制约,处在相对于主流话语的边缘位置,受主流话语的支配和控制。“要争取平等的话语权,首先需要对抗、解构主流话语。”诗人以直接对立的态度,抵抗主流权力,重释被压抑的话语,在己经建立好的主流话语城堡之外攻城掠地,开辟女话语的主体位置。海男的诗歌创作中对女性地位的敏感度极高,因此产生的对男性主体地位的攻击也就愈加猛烈。海男的《女人》以所谓的“我写我的女人”的方式展现其诗歌语言的自我指向性,从语言试验的角度,她成为大胆的拓荒者。海男的诗歌创作指向明确且坚定,其创作主题以贯之、锲而不舍。她执着于在“女性领域”的主题写作上创造出一种女性话语的力量。在以北岛为代表的“朦胧派”诗人中,他们总是以英雄者的姿态一次次巩固着以男性为中心的诗歌“话语场域”,这一场域的中心充斥着阳刚,充斥着蓬勃向上的力量。而海男的诗歌字里行间充满了一种变形的、模糊的热情,这是不同于男性正直的、明晰的热情的。海男把女性的独特体验嵌入了诗句中,这是女性的主体地位在饱含力量的诗歌话语中的显现,是海男以女性为主体书写的女性特征鲜明的诗歌语言,是海男诗歌中的性别革命。海男诗歌中争取女性主体地位的另一方式是表现女性的自恋品质。女性诗人们往往在对女性生存空间的咏叹中完成对自我的依恋和赞美。“女人在心理上天生是一个诗人,她敏锐于四季的轮换,满足于对生命深长的凭吊,她的一生都是充满矛盾的诗句”。
在海男的诗歌中,诗人自觉地为女性建筑了一个“巢”,一个可以封闭起来自我欣赏自我满足的自我空间。“用来颤栗的时间比奔跑更长,所以,我此刻/滑落了披肩,筑起了一只鸟巢”(《我是一个女人》)诗人己不再专注于男性诗歌世界的宏大高远与海阔天空,她从本性出发,钟情于女性诗歌世界的零碎琐屑与细枝末节。海男诗歌中自恋情结的一再流露就是对自我地位的一再强调。女性诗人往往从小处入手,反复地书写“卧室”、“镜子”、“房间”、以及巢、家、花园等意象,把视野收回到自我身边。这种以小见大的诗歌创作手法充分体现出女性诗人以我为主的“习惯”,她们通过“自恋”的方式对抗长久以来男性统治中强加给女性的对男性的依恋与依附。“自恋”成为女性争取主体地位的一种隐秘的抗争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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