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中好像一直有一片荒芜的夜地,留给那个幽秘又寂寥的自己 ——佛罗伊德
海粟坐在地毯上喝薄荷酒听音乐。清白脖颈喷洒一点香水,木槿花与鸡蛋花混合香气,让人想象巴厘岛。在春日午后读一本清凉植物杂志。
图画册有她喜欢艺术家的画,色彩绚丽。青、蓝、赤、紫、粉、橘、金、蛋黄。如同彩云之南傍晚天空夕霞。
画家作品强烈光线并非自然光线,而是表现触觉和重量感的方式。他摄取到对象“魂魄”,捕捉到作画时像音乐一样浮动光影。
他的画并不描摹表面,而是进到自然内里。将艺术家自身融入自然,忘我和谐精神。人本身即是自然一部分,创作是与自然交流的一种方式,正在于一呼一吸之间。流淌出漫长生命感受中看见的心相。这心相并非静止,而是气象万千、周游变化的。
看客阅读,能置身于艺术家在混沌中体会出的绮丽景色与氛围里,如同一种与生俱来的禀赋。直面这样作品,她有时候会感动到落泪。
画画与烹饪、写作、音乐,有通融的地方。
海粟在餐桌阅读书籍,困倦趴着睡眠。柚木餐桌,绿底花枝长条餐布,米黄软垫餐椅。她乌黑长发枕上白皙裸露手臂,看起来安宁、温柔和落寞。
醒来外面天空黯淡静谧,灯火万家。她在月光洒透房间内煮咖啡,厨房吧台用木柄摇动磨制咖啡豆。唱片机播放爵士乐。
卫生间有电视音响,她边听英文原声电影边冲澡。
在一家挂红灯笼日式餐馆吃夜饭,一进屋便闻到浓浓酱油味。白底蓝色波浪门帘,木质矮桌,繁复花纹坐垫。柜架摆精致艺伎人偶,粉黛浓妆,黑发盘起梳成一丝不苟,插戴流苏钗饰。大红樱花和服,黑绸袖口。
依次上来北极贝甜虾刺身、蟹籽沙拉、三文鱼大虾铁板烧、天妇罗炸什锦、寿司鸡蛋卷、锅仔乌冬面、鳗鱼盖饭、汤、甜食。
苍一先生坐她对面,她隐约预感,这是他和她最后一次共餐。
杜松子酒的味道就和爱人身上的气息一样有辨识度,你只要喝过一次,就能永远记住它。她必定是神于醉酒时创造的阿芙洛狄忒,她如同爱丽丝仙境黄昏时分的花园茶点会,苍一先生心疼她,怜爱她,所以他清楚自己不该限制住她。
她那么清澈、有灵性。她应看到更多山川河海,遇见更多芝兰玉树,她应活得丰富尽兴,将她才华挥洒得淋漓尽致。
他张嘴,说不出话,最后他说,我先出去点根烟。
海粟对他大声叫嚷,你不是我,我才是,我说了算。
他说,乖。
每个仲夏夜晚背诵莎士比亚时期旳诗,八月上旬修剪过一次长发尾梢,就这样,海粟度过夏天的十九岁生日。
后来,她渐渐觉得,世间男女结合,并不是结婚典礼或者一纸红书,也不是肉体上的鱼水之欢。所谓的他进入她,是累月经年的相处和融合,是彼此共同劳作或者静默相对时间所产生的默契与心意相通,是他和她相爱、生活、相互观察,最后活成彼此的样子。
所以,这一生她已经与他结合在一起。他们是一个圆,即使身隔重洋,关山万里,他们依然首尾融合,任何人都再也走不进来。
她很满足,没有遗憾。
海粟有时候会去那家日式餐馆吃夜饭,尝试不同新鲜食物。梅子泡饭。关东煮。烧鸡排饭。这个时段她也会观察小餐馆里形形色色客人。
她喜欢琢磨别致的人,她喜欢通过一个人的神态、衣食方式,去感受它独特的‘气’,一种原始的气,来源自然,生长于烟火世间。就好像在看一部电影。
每个人都是一部电影,胶片时代,藕粉搅拌黄昏色彩。每一个别致的人给她呈现出感觉都是不同的,她喜欢去琢磨他们。
摄影师安塞尔·亚当斯说过一句话,“我们用相机不是在拍照,我们带到摄影中去的,是你曾经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听过的音乐,走过的路,爱过的人。”
她想,人的身体就像一部温暖泛黄相片籍,她从那些人身影中看到一个又一个故事。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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