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收到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的微信。
他说:“我妈妈被查出肺癌了,晚期。”
看着那个显示着的正在输入界面,我拿起手机又放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记得和他最后一次面对面地聊天,他无奈地跟我抱怨,说自己的妈妈一定开始更年期了,每天不停的念叨,让他觉得心烦。我那个时候只劝他,天下妈妈都一个样,说到底,她也是关心你。
但是说实话,当时说这话时,我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父母一直以来都是放养政策,我体会不到他的无奈,也感受不到他母亲的关切。
如果那时知道他母亲的身体会出现问题,我或许会坚持让他回去多陪陪父母吧。可是,好像没有如果了。
微信又亮了一下,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话。他说,我好像找不到人倾诉了,他说,我好后悔。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重重的压在我心上。
我的表姐告诉我,她不准备举办婚礼了。我在她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不自然,但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她是觉得婚礼流程太麻烦,还劝她,一个正式的婚礼会给未来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回家和我的母亲聊起时,她才提醒我,表姐的父亲在世时,特别希望能亲眼看着表姐幸幸福福地嫁出去。
表姐的父亲是一个特别和善的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印象中每次去他家,他都会笑嘻嘻做几个拿手好菜招呼我多吃点,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就连他生病以后,我们偶尔去他家探望,也没让人觉得有什么大的变化,仍然乐乐呵呵的招呼我们,只是明显消瘦了不少。我那个时候总是在想,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病呢,一定是老天给大家开了一个玩笑,等过一阵儿,这个病就会自己乖乖的痊愈了。
我母亲偶尔会陪着我表姐一起去医院探望表姐的父亲。她告诉我,每次化疗前,表姐都会告诉自己父亲,“坚持住,挺过去,我等着你健健康康地把我的手交到我未来老公手里。”
但是最终,从死神手里夺来的时间,也只够让表姐的父亲在临终前见了自己未来女婿一面。
所以我想,或许表姐是在用不办婚礼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反抗着接受父亲过世的事实吧。
伴随着成长,我开始不得不去思考一些曾经不停地去逃避的有关生死的沉重话题。以前那些陪伴着你的人,那些你觉得在漫长的生命中会一直陪着你的人,突然有一天,变得一动不动,任你怎么哭闹,也无济于事。
我奶奶是意外去世的,毫无征兆。
她在世的时候,由于我父母工作繁忙,我又年纪尚小,把她送去了乡下,与我的叔叔伯伯住在一起。我们一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回去看看她陪陪她。
我父亲在我奶奶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突然像变了一个人。那个儿时会让我骑在他肩上,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下子就变成只要喝完酒,回家就会和我妈妈吵架的怪物。
他怨我妈妈,说她不该把奶奶送去乡下,却只字不提自己当年也是这个提议的决策人之一。
那段时间,像一个噩梦。而我,也在这段噩梦里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为了保护我妈妈,尽我所能地去攻击自己的父亲,自己最爱的亲人。
我不知道父亲第二天醒来会不会记起前一天晚上我们的争吵,我那时也不在乎,只知道在他用言语伤害我母亲时,我一定要报复回去。
后来有一晚,他又喝醉了,一反常态的没有引起任何闹剧。而是自己坐在沙发上,嘟嘟囔囔着说着什么。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从未尝试过去理解他。
他一定是恨的吧,恨自己为什么在自己母亲在世时没有在身边侍奉着,恨自己为什么在母亲弥留的最后一刻没有陪在她身旁。
这种恨多重啊,多痛啊,如果全部压在自己身上,一定会受不了吧。所以他才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惩罚自己,折磨自己。
那以后,我再没有和他争吵过,而是尽我所能的去宽慰他。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变成他。
我还记得看《请回答,1988》里面有一段,德善的奶奶去世,她跟随着父亲一起回到老家,参加奶奶的葬礼。
丧礼上,德善的父亲和姑姑们没有表现出一丝难过,而是里里外外地招呼宾客,喝酒、唱歌、打牌、叙旧。那时候德善心里觉得这些大人多么冷漠呀,为什么在自己母亲的丧礼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直到丧礼快结束时,德善的大伯回来了,这群“冷漠”的中年人,才开始抱头痛哭,埋怨着“大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喊着“为什么这么突然,我们以后再也没有妈妈了”。
这个时候,德善才意识到:
其实大人们只是在忍着,只是因为作为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能把年龄的沉重感用强装镇定去硬抗下来,
其实大人们,也很痛。
不同年龄的我们,面对生死,有着我们自己不同的处理方式。我们尝试着抵抗,却又无力抵抗。
我一直惧怕去讨论生死,我也一直畏惧着成长。看着父母又白了几根头发,添了几道皱纹,我总是有一种面对时间流逝的无力感。
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转发保佑父母健健康康的微博没用,母亲节发的那个我爱妈妈的朋友圈也毫无温度,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更多去陪伴在父母身边,去理解他们,尽量的不留遗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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