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夜晚降临的时候。
终于,没有抵挡得住思念。
却如湍急的野风,骤然的纠结于心底,任思念如火,寂灭为黑色灰烬,飘散去故乡的原始次生林深处。
当身边的康乃馨渐渐远去,破碎了心中的玄幻,打开了我假装的坚强,刺痛着心中因思念而引发的疼痛与麻木。
母亲节,我还是无处可去。
徜徉于康乃馨溢酬的街市中,不敢细看幸福的人们的表情,摸着衣袋里两个一毛钱的硬币,以此为线索,想起了家族中逝去的两个重要的女人。
说起母亲,为人之子的话题聊起来是非常深的,离别的越久,思念越沉淀。
母亲是以小表妹的身份嫁给父亲的。我的奶奶和姥姥是亲姐俩。奶奶是看中了母亲的聪慧与贤良,棒打了父亲当年的鸳鸯。
不知道母亲的心中是否有过古戏中,表哥表妹之间的才子佳人的爱情传奇。却总在难得悠闲的包饺子的时光里,与姐姐们团坐着,讲着父亲闯关东后的事迹。
灶间的火光映射着母亲扑朔迷离的表情,如同在讲着一部英雄的历史,故事中的主人公,就是她的表哥。虽然讲述中没有评书里那么丰富的想象,以及津津乐道的讲述能力。但还是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对父亲的崇拜情结:
无论是随便去山里打个灰狗子,为来来往往的“表叔”添一道下酒菜;还是伙同段叔攀登到去高耸的砬子上炸掉“为妖”的石猴;甚至还能将一场批斗他的大会,扭转为树立正面典型的大会……
母亲将父亲的故事,留给了我。却在很多年以后,我重拾文字的书写,才读懂了父亲在母亲的感情世界里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伊人已逝,却让我相信了能量守恒定律。因为母亲的气息和话语还一如当年轻柔的抚摸,缠绕于依稀的往事中。仿佛还在迷潆的烟雨中,用瘦削矮小的身影,倚于柴门,用亲切的声音呼唤着晚归的游子。
那群晚归的游子中,会有大表姐公洛的身影么?
思念总有源由,不会无风而动。缘起于昨日见到了大表姐的孙女梦艳,告诉我刚刚从娘家回来,去给爷爷上十周年的坟。我当时还问了一句,“十年了么,这么快么?”
当月夜的风吹进车内,车灯卷起的尘土弥漫于眼前。当我路过大表姐居住过的村子,当不期而至的思念于二十年后将颜容盈于眼前,我才从惊悚中惊起,那片民居里,我曾向往的其乐融融的亲情。
大表姐是跟随着母亲一道,在父亲的带领下一起闯了关东。婚后,两家人相守着,一起度过了艰难的岁月。
我们家搬走后,大表姐会在思想小姨的煎熬中,熬到农闲季节,来到我们家小住几日。却也成为屯子里远嫁到东北的妇人们的羡慕:“看人公洛,走姨家就是回娘家。”
题目中丢失的两毛钱,就是大表姐给我的。
是因为我正写着作业,作业本用完了,跟妈妈讨要买本子的钱。没等妈妈拿给我,大表姐就从随身的层层卷卷的手帕里,掏出来了一张两毛的纸币给我。
因为超出了预期的额度,所以非常兴奋地接过来跑了出去。大概是乐极生悲吧,到了店铺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大表姐递过来的两毛钱,丢失在了哪里呢。一路向回寻着,却没有重新寻找回来的意外之喜。
母亲的性格,是从不会严厉地批评犯错误的孩子,只是轻叹着,央求着父亲去集市上买了厚厚的一摞本子,放置于黄箱子里,供我们使用了很长的时间。
那一次,大表姐回家,走着山路,迷失了方向。看到她回转到我家的身影,温暖的是大表姐再住一日的安慰。
岁月让身影渐行渐远,母亲病逝后,大表姐回娘家的心也淡了。娘不在了,娘家还是娘家么?只是我的脚步,独自向大表姐家走的更勤了一些。
记得第一次在大表姐身边喝醉的情景,大概是父亲六十岁的生日吧。拉着她的手,在她抽着烟的缭绕中,倾诉着心中对母亲的思念,却忽视了大表姐思念小姨的苦。
早已忘却,那只我拉着的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粗糙与温热,静静地,无声无息地痛彻于迷茫。
懂了,却再也触不到。
大表姐走的突然而淡泊,去山后的村子里卖鸡雏,急病发作,身边只有耕作的邻居。得到消息,与二哥相约着赶到医院时,生命的灯已悄然熄灭。
忘却已久,那温暖也已经离弃了很久,如昨日的荆棘刺痛着久旷的心。当你懂得回报,一切都已结束,连同生命。
想忆起往事,往事终究迷茫。如果没有衣袋里两枚一毛钱的硬币,怎会在迷失的岁月里想起大表姐留下思念的线索?
岁月空空。
一如我今日手中空空,无欲无我地看着街边的卖花者。只是我的康乃馨,花期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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