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喷”是我家的一个邻居,论远近,我们还没出五服,在豫东农村,一辈叫一服;按辈分我该喊他叔;论年龄他才比我大十来岁。
大喷的真名不是叫大喷,真名起的也不算难听,他娘在生他的时候,正好是难产,生下来一称,整整六斤,于是他爹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六斤”。六斤长到十几岁后,高高大大虎背熊腰,力气大的惊人,多少人都亲眼看到过他,能轻而易举的把场里打麦的石磙给挟起来,并能举到头顶。
六斤上学不咋样,好贪玩,看见书本就头痛,他不好好学,还肯捣乱别人学不成,一会儿用胳膊肘捣捣这个,一会儿用纸团投投那个,老师管不了他,他还要收拾老师,气的校长把他开除了。六斤有那个个头,但还没有那个年纪,在家干活不想干,呆了两年,想去跟着外庄上的人到郑州火车站货场去拉货,他买了一辆拉货的大架子车,要去挣钱。人家问他,一架子车都装两千多斤,有时要拉上一二百里地,你能挺住吗?他说,人家能干起来,我就能干起来,不信,我给你扛起来石磙试试。说罢,他出去了,一眨眼功夫,六斤从外边扛个石磙真来了。这石磙少说也得有四百多斤,他脸不红气不喘,稳稳地举在头顶,一动不动。那人见了吓呆了,怕他出事砸毁人了,赶忙叫他放下,说;成、成、成,别试了别试了,我带你去。
六斤第二天就被人家带去郑州拉货了。虽然出力流汗,累得臭死,可是很来钱,一个月都能弄到一千多块钱。在那时候,吃商品粮上班的,一个月才拿几十块钱,挣这些钱不得了!六斤知道家里穷,很会过,渴了连五分钱一碗的茶都不舍得喝,渴急了,就把重车子一放,找到压井,嘴对着井口,“咕得咕得”喝起来。
干到年底,六斤挣了不少钱,回家找媳妇。六斤在城里理了个发,洗了个澡,又买了两身明晃晃的好衣裳,皮鞋一穿,加上他的天生一副白脸,如此一衬,就像一个城里来的国家干部,一点也看不出像个拉货郎!来给他提亲的人踢破了他家的门,六斤就是能存住气,挑了还想再挑挑。
六斤很老道,见到女的显得很成熟,嘴里不说家乡一句土话,说的都是郑州话。郑州话好听!女孩问他,在郑州干啥活?他说,在郑州百货大楼上班。女孩一听他说上班,不好意思再问他是干啥”活”,就立即改嘴问他是干哪样“工作”?六斤说:“配货!”人家问他一月多少工资?他说,不多才四五千文,还涨着资来!女孩又问他,是谁给他找那么好的工作?他说,俺舅在郑州当大官,快当咱河南的省长了。女孩被他“喷”的一愣一愣,对他刮目相待。这时候在外边听他们说话的一堆人,“扑哧扑哧”都笑了,媒人是六斤姥姥庄上的人,对刘斤的舅很熟悉,他一个舅六十多岁了还打着光棍!心想:这近门外甥也太能吹了吧,吹其他的我找不了,吹他舅在郑州当大官太掉底子了!越听越不靠谱,媒人笑了,六斤的爹娘也“咯咯咯”的笑了还笑。
前后不到十天时间,六斤就把那漂亮女孩弄到手结婚了,过了年,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已,他媳妇问他该回去上班了吧?六斤说在度几天蜜月就走。他媳妇说她也要跟着享福去。六斤哪里肯答应。媳妇执意要去,咋办?六斤想,这一去不当紧,不就露馅个龟孙了吗?转而又一想,不叫他去郑州也不好,反正生米做成了熟饭,她还能离婚咋的?六斤带着媳妇回郑州,一个想象着去享福,一个心里象揣着几个兔子,七上八下的,心里盘计着,到时候咋向媳妇交代?六斤掐算着下了火车的时间,正好天黑到家。六斤领着媳妇慢慢的走着,来到一个用草苫子搭的小棚子边停下了,六斤拉着媳妇进去,媳妇一切全明白了,象刚刚从梦里醒来一样。媳妇指着六斤的额头骂他:是个“大喷”家子,上了他的当!六斤很聪明,他知道媳妇在气头上,任凭媳妇咋说咋骂,就是不讲话,一会儿给媳妇剥糖果,填在她嘴里,一会儿,又给媳妇捶背端茶的,媳妇看他挺机灵的,慢慢就习惯认了命。
从此,六斤多了一个“大喷”的外号,其实是他媳妇给他起的,到现在,他儿孙一大片,人家都还叫他“大喷”,比叫他的真名还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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