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从小便生得瘦弱,秫秸杆似的身躯托着颗大脑袋就这么晃来晃去的走路。邻里的大嫂眼里,说有一天,不经意看见哥哥的脸颊过宽,眼睛小而呆滞且无神。就因这些傻相,哥哥曾被同邻的伙伴儿当作笑料,当弟弟的我也曾因哥哥的这些不好评价而羞愧,但哥却不以为然,他总是对别人露出不屑于顾的表情来。既然这样,在儿时,我就对哥哥产生生疏感,并常常幻想有一位身材硕大、健魄的力气大的哥哥。
我上小学的时候,哥哥正在读初中二年级,那时候,父亲常年出车在外,母亲是医生,工作的繁忙使她过早地染白了霜发。夜间,我和哥哥温习功课,母亲就静静地坐在炕头上为我们织补衣衫,我和哥哥共同拥有一盏台灯,所谓的台灯,就是白炽灯上边罩着母亲用旧报纸叠的筒敷在上面的。这些昏暗的灯光静静地洒下来,聚扰在小小的方桌上,母亲那时就节省着这些灯光为我们缝补。
我和哥哥伴读,现在已经记不清课本里的影子了,只晓得哥哥默读一会儿书,就掩卷沉思,或者用书本掩住脸,或者直勾勾地瞧准一个方向,紧盯着,仿佛在思虑什么?
冬天的雪花辅天盖地的下,淘气爱玩的我就想拽哥哥去堆雪人。
我们房后的山很秃,一下雪,就白茫茫一片,望不见一棵树,有时候,偶尔看见一、二棵树,那也是邻居家自种的,树杈上冠着银白。春天到了,满山野里开桅子花,遍地翠油油的青草,到处是温馨的暖人的芳香气息。那时,我们哥俩就相挽着踏青,去半山坡上寻一些奇花异卉,这时候,我们就会遇见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草、花。在半山坡上嬉戏、跳着,在黄土堆旁,打着滚。这时,沉默着,那时,我就想,哥哥有什么心事吗?
记得有一次,哥哥领着我去后山玩,在那片属于我们的风水宝地,哥哥突然问我。长大后,我们会成什么样,是不是也象爸爸、妈妈那样日夜操劳呢?
我望着哥哥,心里却一直在笑,哥哥真傻,怎么竟瞎想呢?反正天生我才必有用呗。
哥哥说着、想着、望着。蓝天上,白云悠悠地飘着,他把脑袋侧着、望着,远方是那么的渺茫。我不知道哥哥的思维烙刻着怎样的遐想,但我凭感觉,好像也要飞翔去,去那远方,那旷阔辽远的地方,看一看我的将来。
同哥哥离别,是哥哥上大学的时候。那时,父亲开车把他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听母亲说,那个地方高楼大厦,街市上热闹繁华。
哥哥走后,我就时常想起哥哥说的那些话,每次父亲出车在外,我就这么趴在窗台上跳望远方。
那时,哥哥每月都往家寄信,说学习的情况,说与同学间相处的友谊,而我是那么羡慕哥哥,直到看见哥哥信中提到了我,让我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大学,心中是多么地美妙啊!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父亲也因心脏病离开我们,哥哥也念完书被分配到某省的一个钢铁企业去了,家里只有我和母亲。那时,我已读初中二年级,母亲还在那所医院供职。
哥哥的信渐渐少了,有时候两个月一次,有时半年一次,但信中的内容却多了起来,母亲读着信,两行泪就抑制不住流下来,说:看……看啊,你哥哥被评为厂工作先进生产者了,立了功了。
如今,我也大学毕业,在某工厂供职,母亲同我生活在一起,哥哥每年都回家看一次,并且带着老婆、孩子来。每次,哥哥来的时候,我就撒着娇拽着他问:“你还记得儿时咱俩说过话吗?你还……”哥哥总是摇头,眼神却露出异彩来。这时,他就抱着他的小宝宝亲呀亲的,针似的胡须扎得孩子直叫苦。
我想哥哥,想远在异乡的哥哥,想哥哥那副瘦弱的身躯,那小小的眼睛,呆滞而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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