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称之为关东的土地是奇特的黑色,关东情结是浓厚的。
在人类生存的地球上也仅只有三块,一块在中国的黑龙江,另外两块,一块在乌克兰,另一块在美国和加拿大的接壤处。肥沃的黑土地生长的粮食养育了世界上众多的人口。因此而扬名天下,著称为风水宝地,“抓把黑土捏出油,插根筷子也发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东北黑土地。
如果你远行在远离长城塞外的北国大地上,你会清楚地看到那些黑得像漆喷墨染,黑得像烟熏油浸。你会看到春天里破天荒的犁铧,如同耕耘在岁月年轮的田垅上。你脚下那鱼鳞状的黑土,向着云天扩散,你会觉得她多么像黑色的大海。黑色泥土的醇香就像一碗纯粮的关东老酒,让你只身体验到一半清醒,还有那一半醉痴的惬意而忘呼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会像天国里的童话有趣:春天的原野上,你会像少男少女们一样,无拘无束地在开满金达莱花儿的旷野里奔跑玩耍。在没有边际的原野上寻找你童年的欢笑和梦想。
你会采一把幽香的黄花,投向你心中的爱河中飘。白桦林甸子丛中的那活鲜的野菜、蘑菇、会拔动你的食欲。你会像热爱红土地、黄土地一样爱上这片黑土地。在长白山与黑龙江、松花江水之间,你会明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真理。要不她怎么能吸引当年那么多的“闯关东大军”呢?你会情不自禁地遥想关东人最初的家园。在这无垠的冻土层上,你心中会萌生荒凉的念头,在你的遐想中,把“北大荒”与黑土地紧扣在一起。我相信,你对故乡的眷念那是永恒的亲情。
我乘着巡逻艇在黑龙江上航行。对岸俄罗斯的风情尽收眼底,沙滩上一对对情侣伸展着发达的肢体在晒太阳浴。这是北方七月多雨的季节。一阵冷风吹来,仰望天空,乌云密布,倾刻间,大雨在祖国土地上降落,“好雨知时节”。北方的大豆小麦和红高粱需要雨水浇灌。而公航道的那一边,一辆汽车在行驶中带起了干枯的尘土。同共一个蓝天的两个国度,同在一个地球上,而雨是不分国境的。而今的雨怎么径渭分明?天地间竟有如此的巧合。
我一次又一次站在关东最边沿黑河的江岸上,站在大黑河岛上,行走在江心的冰天雪地上,那是一个被冰雪封冻的日子,江的那边传来悠扬的琴声,我隐约的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呼啸的风中歌声渐渐地消失在风雪中。歌儿还是那首歌儿,可是因为前苏联的解体不能不说是一个社会的悲哀,歌唱的感觉没有了,我的心油然产生了几分失落感。我仰慕那个年代和那个年代的歌曲,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的歌声,依旧在灿烂中永恒!
我走在落雪的黑土地上,这是一个没有往昔泥泞的土地,松软的积雪使我感受到黑土的圣洁。我的眷念之情伴着风声起伏延伸。我的视线里虽然是银白的世界,但我无法回避对黑土的思考。我很欣赏她春夏蒸腾的灵魂,黑色如铁的性格,秋天凝重的富有,以及严冬的沉默与庄重。黑土地,你面对长城而自成体系,形成了与黄河文化、长江文化所不同的关东冻土文化。关东文化的丰厚在于它的底蕴厚重、大气而豪放!
在人类与自然的吻合和人类与自然的割裂抗争中,我们经历过冻天的旷野,满是揪心的伤感和无尽的眷恋,无时不在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人生苦短,生命与死神的抗挣;人就像是一个天国的精灵,吮吸着黑土的汁液,以求得生存的绿色希望。一切都似乎浓缩净化成一颗鲜美的山果子、白桦汁和都柿酒。带着原始的木质纯洁和洒脱的野性,如同原本的生命回归真谛。一旦大雪飞飘,一层冰雪埋藏了野果,保护着这天地间的灵秀,荒野的情种与生命胎胚。我无法想象在这种高寒冰雕的世界里,为什么能接纳生命的种子存在。在无人揭开雪外衣后的神密之感,就无法知晓雪地里那万般柔情而浪漫的故事。只有在春天里,冰雪融化成溪流,小燕子飞来飞去的时候,才会把苏醒了的红果种子滋润,她还会生长出生命的绿芽,长出生命的果子。
相传九天风舞的仙女痴情于人间的烟火,偷着进了凡间沐浴爱河。就在这关东长白山天池峰巅,一池春水荡漾之中,她偷吞下了那颗果子。天地亲吻,人和神嬉合,仙女生下一个男孩儿,这个铁血男孩强壮俊拔,肤色黑如土。他身披猛兽皮,手撑桦木伐子,在山洪泛起春潮翻腾的时节,顺流而下,日行千里,冲出山壑,走进了三江大平原,征服了神州大地的北国之极,以无比悲壮豪迈的旋律,为历史的乐章留下了一曲情思难断的千古绝响。他就是建州女真人的祖先——布库里雍顺。
在大自然的变迁中,形成了泛神论的萨满文化。黑龙江里的大哈马鱼,大兴安岭的松木疙瘩,长白山的人参棒棰、鸟兽虫穴万物显灵。黑土地和那些关外的地灵各有不同,远不像黄河母亲的嫡亲,也不象是长江的孪生兄弟。
从此,传统的教化开始了。一旦失去了黑土地,就失去了响铃的马背;失去了莽莽的森林草原,便失去了生命的活鲜;人类那时就会真实地失去美好的家园。人的灵魂也无法找到安放之地,那就是人类的最大悲剧。热爱她吧,开采她吧,人类依赖生存的黑土地,祖国的大好河山!
关东冻土文化其实是萨满文化的外延,还有一种新奇的血亲。来自黑龙江的北岸,在黑河,嫩江、爱辉,我见到了不少称之为“二毛子”。他们是穿着中国农民服装,满脸憨厚纯朴,操一口难改的关东乡音。单看那蓝眼睛,高鼻子,你会想起俄罗斯小说中的冬丽娅、热丽娅、安德列、瓦西里。他们的回答也许会使你大吃一惊,回答是免贵姓张、姓王,老家是山东大王老乡的。北岸的俄罗斯姑娘,愿远嫁中国汉子为妻,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因为爱情婚姻不分年龄和种族,婚姻不分国界和地域。
在漫长的冬夜里,在闯关东的漫漫征途上,在有女人的荒原上冻土地上,就能留住血性的大老爷们。人间的烟火依旧兴旺。北岸的小红木屋,红栅栏,花奶牛,草垛子,包头巾女人的连衣裙在风中飘逸,多么像是书中描写的静静顿河风情。同是冻土带,又是天隔一方水土的遥远地方。回望故乡他们眼睛里含着泪水,走过眼前也似乎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一直在北方雪原野里观赏着这里的风情。在我探深的记忆里的事如同雪天涂抹了人间杂色,春之温馨,夏之火烈,秋之凝重都化为吾有。—切世间兴衰,人间恩怨都会—笔勾销。严冬里冰天雪地的咱老东北,闯关东人在雪屋里猫冬无事可做,不是闹笑话,就是温一壶烈性关东老酒,上一盘子金龙大酱,来几根又粗又大的鲜嫩大葱,再加上一锅热腾腾的川白肉粉丝。热酒一下肚,百事都甩在脑后了。这就叫“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淡生活。大地伴着关东人的鼻声憨睡了,唯有屯子里的鸡犬牛马在嘶鸣于塞外雪原之中。一片洁白把人间的喜怒哀乐葬送。这是一种人类情感与宗教感。在我看来,文坛上那种类似关于宗教什么的议论,带着历史观念的大散文与大关东的莽原相比都显得苍白无力,艺术感或是宗教感。艺术通过形象反映社会生活或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没有沉浮跌宕的人生体验与感受,就找不到艺术的感觉和灵感,就更谈不上什么艺术魅力了。
猫冬也不好办法。在黑土地的冰层上,关东人用铁锤钢钎破冰层下网捕鱼,能振裂虎口出血,他们全然不在乎。黑土地上的女人们,也不像吴越淑女那般纤秀。说起话来像燕子呢喃嘀溜婉转,什么大哥呀,大妹子什么的,眉扬神舞。老爷子们站在雪橇边旁观抽咽。但是,冻土层下正在孕育着的恰恰是母亲般的柔情。大姑娘媳妇们她默默地等待着他们收获的归来。坚韧顽强,等待着积雪在春雨时节化作春泥。我说,冻土是爱的雕像,冰雪是爱河的结晶。你也许不会相信,上百年前,她曾是皇封禁地,不许外乡人涉及采伐渔猎游民。终于有一天,在沉睡千年中唤醒了母爱。她冲破世俗的高墙,她伸开坦荡油黑的臂膀,拥抱那些逃荒闯关东的男人和女人们。
一时间,“闯关东去呀,那里的日子比关里好过哟。”形成了拖儿带女的移民潮。这是冻土文化中的移民文化。在黑龙江的三江平原,我见过不少移民点叫山东屯、河北屯。这是他们对故乡的思念而得名。有的少男少女托亲访友,千里迢迢地只身投奔过来,唯有青春做本。在冻土人与热土人联姻的情结中,她们用双手捧出了山遍野的土豆、大豆、红高粱,捧出棒子、血肠、酸菜、粉条子、松子、毛壳、大豆腐。她们用这种人世间纯真的爱心在溶化这片冻土带,抚摸平远古历史的遗痕?他们随之也习惯了吃大葱蘸大酱,大葱卷馅饼的平安生活。
无论你当初如何拒绝,她总是宽厚的接纳那些闯关东的人们,无须任何的图报,那些高贵与低劣都化成了人间的烟云。一切都付诸东流,沧桑游历的岁月,在向日葵花开里变得平静悠然。还是回返追本溯源吧,那神女沐浴过的天池水滋润的黑土地,固然品格圣洁,天然壮美,独成一道绚丽的东北风景,如今的关东大地,在白云悠悠的山那边,生长了白桦林村庄,那些闯关东人的后代,都成了东北地道的纯爷们和大妹子了。黑土地冻土带已成为新一代关东人幸福而美丽的风情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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