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树》
文/杨晓蕊
外婆说,她穿花衣服的年纪种下的花椒树,叶儿像蝴蝶。放在鱼的嘴里,香气就会顶开锅盖。
戴着红纱巾的小姨收剪胭脂一样的花椒,换回胭脂抹在脸上真好看。
小姨出嫁那年割资本主义尾巴也革了花椒树的命,外公和花椒树第二天都躺下了。
舅舅坐火车来家把花椒树干修了个狼牙棒,那夜他就进了监狱,花椒树的刺长满了天空,,滴着胭脂红。
花椒树的火焰燃成火红的山,外婆哭着唱:胭脂树,香人间,砍我整个天,花椒果,梦里观,泪中鲜......
舅舅维修了老宅子,外婆在门口又种上了花椒树,花椒做的鱼就着米饭,外婆笑着见我吃一大碗。
日子像花椒籽一样列开口笑,舅舅的新楼房几次邀请,外婆说:没了花椒树就没了我。
树上的火红,就像田里的脊背,沸腾日子里的花冠,越烧越鲜艳。
祖传的气味,这天香,香了村里的土路,香了天上的月亮,香了灯笼火把照亮归家的步履。
新农村改造外婆变成了钉子户,村里无处不在的花椒树一片片倒下,再也不能见证打马驰来,衣锦还乡。
外婆孤独的背影守望着她的树,这个姓氏唯一的残阳,能够活下去的村庄。
针锋林立的红海洋,花椒果红球炸开,黑眼珠到处跑,多少吃肉的人把骨头吐在地上,陶瓷碗有了更痛疼的回忆。
满枝的暗香长出星火,黄土地下的根脉扭曲着,龟裂的皮肤熬红了眼睛,仿佛整个家族在哭。
一个起风的夜晚,花椒树还是倒了,跟着外婆也倒下了,外婆那件压箱底的花布衫像一个美丽的咒语盖在她的脸上。
大地如流,田野如火,火如尘埃中的野马,淤积的泥沙埋葬惊雷唤不醒的梦魔。
古老的村庄剩下这一扇门,残叶哀哀,瓦砾哀哀,老宅的天空细雨哀哀。
小姨和母亲哭着唱:娘呀娘,西山梁,宽宽的大路,新楼房,胭脂树,路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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