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的豌豆秧,碧绿晶莹,在一地春天明媚的阳光下,笑迎春风的吹拂,时而翩翩起舞,时而静静站立,青色扁长的豌豆角犹如一叶叶的轻舟,闪耀着岁月幽静的光芒,牵引着我沿着记忆的河流,回溯到梦境的童年……
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时候的日光似乎总是很长,难捱的岁月里,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到外婆家走亲戚,一直是我多年不改的愿望。小时候在外婆家长大,被戏谑成为“死气客”,死气是家乡方言,“发馊”的意思。从村庄西边的沙河,走过颤颤巍巍的岭岗木桥,过李堂街、贾庄,越西刘营、草场几个村庄,段寨就在眼前。一路荠麦青青,蝴蝶飞舞,大好的春光,怎能辜负?用薅的野草,一路捕捉着蝴蝶,玩着耍着,十来里的路,要走上小半天。
在段寨东边的地里,有一大块种着豌豆,那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啊!紫色的豌豆花,在春阳下热烈的开放,藏在青色的叶子下面,像紫宝石一样,不停的眨着眼睛,花骨朵虽然不大,其貌不扬,但紫中带黑的高贵,却和其它花儿完全不一样。这时,地里还盛开着油菜花,豌豆花不像油菜花金光灿烂,馨香四溢,吸引着蜂飞蝶舞;也不像春初桃花的姹紫嫣红,梨花的洁白无瑕。金黄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构成了春天最为芬芳的花事,紫色的豌豆花却以独树一帜的色彩,让春天的百花园绚烂多姿。其实,我觉得,朴素的豌豆花,更像家乡的人一样,普通平凡,没有大红大紫,却有坚韧的怒放,亦像人的生命一样,始终不甘落后,散发着自己独特的气息。
这么热烈的赞美豌豆花,并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童年我所要关注的事情。漫步在路边的田埂上,装着捉蝴蝶的样子,小眼四下的瞭望,看看是否有看地的人,我是在觊觎豌豆角是否结了?其实,这个时候,人们已经对豌豆地放弃了看管。豌豆秧小的时候,我曾经偷吃过,那种清香弥漫的口感,是早春最为香甜的食物。当时看管,怕青苗被毁,长不起身来,就不会开花结豆。豌豆荚饱满的时候,也要看护,防止饥饿的人们把豌豆荚偷走。而豌豆开花的时候,即使人们掐一些豌豆尖,也不会影响豌豆的产量。这时候的豌豆尖没有初春时的清香,略微带一些苦涩的味道,但可以比较正大光明的吃,先把肚子“喂一下”,然后把一些豌豆尖用衣服包裹,快到中午的时候,赶到外婆家。把豌豆尖焯水,用小磨油、细盐拌匀,是一道清纯美味。
回想起豌豆秧满嘴的清香和偷吃豌豆秧的快乐时光,记忆深处总是泛起当年一缕缕青涩的往事,涌上心头。世界上香甜的美味,总是在缺少的时候产生。
豌豆是春播一年生或秋播越年生攀缘性草本植物,因其茎秆攀援性而得名。时珍曰∶胡豆,豌豆也。其苗柔弱宛宛,故得豌名。种出胡戎,嫩时青色,老则斑麻,故有胡、戎、青斑、麻累诸名。我见到豌豆,是年前种的,主要是做饲料用的,豌豆料是牛草里最有养分的添加剂。记得小时候到生产队的牛屋里,找掌鞭伯父玩儿,闻到一股酸浊的味道,里面是泡了棉饼、豆饼和碎豌豆。如果是母牛生了小牛,会特别照顾的炒一些豌豆,掌鞭们放在手掌里喂牛,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细心。偶尔遇到的时候,也会给一两个当作饲料炒豌豆,仔细观看,圆圆胖胖,上面有许多细小斑点,这是称作花豌豆的缘故。炒熟的豌豆十分难嚼,有种把牙齿咯断的感觉,味道也不好,涩涩的,就“呸呸”立即吐掉,还用瓢舀了井水漱了口,惹得掌鞭们哈哈大笑。
而豌豆角却是一种美味。先吃豌豆秧,再掐豌豆尖,青青的豌豆角煮熟后,清香饱满的味道,会冲击所有的味蕾。几乎农家的孩子,都有着偷豌豆角的经历。鲁迅先生笔下的偷豆派们,和我们的童年一模一样。豌豆角需要在锅里煮熟才好吃,而这些是避不开大人的。偷了几把豌豆角,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往往父母会有一顿臭骂“这憋孙子,想干啥哩,长大了做贼。”其实不是真恼怒,乡下的孩子多是这样,顽皮一些。但对于那些大的坏事,家长也是要求十分严格的。
李时珍称豌豆“百谷之中,最为先登”。记得外婆给我讲过她经历的六十年代初的大饥荒,人们没有吃的,把地里的野菜挖完,把榆树皮剥下来煮吃,甚至还有吃观音土的,拉不出大便,饿死了好多人。而她们所在的村庄,幸好有一大片豌豆地,生产队白天派壮劳力看管,晚上同村的人都去采,也奇怪,那年的豌豆秧越采越旺,最后还结了很多豌豆角,汲汲皇皇让人们度过了荒春,加上队长不激进,有一些家底,村里小孩和青壮年都熬过去了年成。豌豆被人们称作救命粮,所以以后年年总要空出一些地种上豌豆。
豌豆多作为饲料,其实豌豆粉是十分珍贵的,是做凉粉的好材料。据说,洁白的粉丝就是豌豆粉做的,但那是人们吃不饱肚子,也不会奢侈的去制作粉丝。
读书之后,在《诗经》里找到了豌豆的踪迹,《采薇》中写到“采薇采薇,薇亦作之。采薇采薇,薇亦柔之。采薇采薇,薇亦刚之。”这里的采薇就是豆科植物野豌豆,诗经里描述了春天薇菜发芽,到长出嫩茎叶,再到茎叶变粗变硬。从诗经一唱三叹的诗句里,我们知道豌豆在几千年前人们已经作为食物了的。改良后的豌豆也继承了优秀的传统,从茎叶到果实都能够食用,莫不是豆类的特殊品质决定的,常见的有黄豆芽、绿豆芽、黑豆芽。
如今的豌豆尖用盒子装着,裹上塑料薄膜,摆在超市的橱窗里,摇身一变,成了高档的蔬菜。生在乡野的田间地头豌豆秧,做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但无论怎样的包装,它的品质一如小时候在田地里掐的豌豆尖一样,清香扑鼻。没有了饥饿的逼迫和“偷“的经历,总感觉这些洋气的豌豆尖缺少了当初的美好感觉。
故乡的豌豆尖呀,总是拨动我思乡的琴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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