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江南小镇”(确切地说是长江以北)居住得久了,举目四望皆是纤秀清丽的舒展画卷,于是连梦也沾满了江南的氤氲水汽了。
一个恍惚,一个转身,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水清山黛的江南水乡。萦绕至今不曾忘,烟雨天青,莲花千里岸,十里桂花香。谁执折扇于茶楼,论遍春秋?谁画丹青于西楼,泼墨雎鸠?烟柳画桥的江南呵,你又沉淀了多少脂粉多少墨迹?你又遗落了多少悲情多少哀叹?那从古流淌至今的秦淮河,可是你曾经繁华的见证?那从古矗立至今的雷峰塔,可是你往昔深情的诉说?
我只愿,一枕江南璀璨的烟火,在潇潇疏雨中睡去,任凭风帘卷走这半生的风雨,让我能够安详自在地,徜徉于灯火阑珊的江南街巷。将这前半生的悲哀尽乘风而去,好让我能够对她轻说一句,我终于来了,在踏遍了万里风尘后,摇摇晃晃地来了。
我走得迫切,她却仍然静默,静默如此的江南。江南,烟雨朦胧、水波浮动的江南,石板上斑驳着青苔、廊檐下凄凉着夜雨的江南,茶楼酒肆里文人骚客的吟诗作赋转眼间便酿成了千年传奇的江南。便是如此的江南,在口口相传中,越发唯美,氤氲着水墨画,书写着盛世情。似乎一阵风过,都会送来旖旎的熏香,让人感叹于她的繁华如烟;似乎一道桨声,都会搅起朦胧的秋月,让人沉醉于她的诗意如梦。她便一直在那儿,堆砌着我永生沉溺的梦境,再续繁花。
无需人搭理,亦无需人作陪,一个人,撑一柄油纸伞,走进丹青晕染的巷陌,任着扑面而来的杏花雨,闲闲地湿了衣。东看西逛,去看那红叶上的题诗,去听那画舫上的琵琶。道一曲深情,画一笔哀怨,恍若隔世重现,我便是那江南的女子。是西子湖边浣纱的她么?日日于青石板上浣纱,在满城风絮中翘首远方,望穿三秋,只为等他打马经过的瞬间落下的一眼。是深居于谢桥的她么?日日于窗下穿针引线,在夜雨轻箫时独剪灯花,轻叹三生,只为在鲜红嫁衣上的鸳鸯绣好前再望他一眼。又或者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介匆匆过客,渡口讨碗水喝,小憩一番便跃马扬鞭而去,扬起烟尘,带起落花满地。
待到惊醒今生,再看那江南,莲花开落中,早已枯萎了思念。我不能在暖风熏醉的春日去游湖,一杯饮来还一杯;我不能在梅雨滂沱的夏夜去听箫,手中的棋子起落几个来回;我不能在黄叶铺径的秋风中望月,头顶月华如霜信笔一阕《鹊桥仙》;我不能在大雪倾城的冬夜里煮酒,乘兴踏雪连夜造访好友。是的,这些我都不能,却偏为人间惆怅客,寻觅着一生的落脚点。
寻寻觅觅间,老了荒颜。回首忽见江南,于是忙把这一生的风尘抖下,一枕南柯,梦里纷繁,影影绰绰。也罢,翻身睡去,一任阶前细雨,挥洒点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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