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行大楼附近有一个专靠捡拾破烂、收购废品为生的女人。她个子矮小,为人大大咧咧,说话的声音像喇叭一样嘹亮。由于一年四季里都是忙忙碌碌,那乌黑的头发下面仿佛任何时候都是冒着热气、泛着红光。
女人名叫“春妹子”,可是从来没人叫过这名字,都叫她“矮婆子”。这种称呼分明透着某种轻蔑,对此但她并不在乎。只要你有废品要卖,电话打给她,她会笑着说:“我是矮婆子,你有废品要卖是吧,好,我马上来收!”接着乐呵呵地来了。她不在乎别人看不看得起她,只要有废品收,她就高兴。别说是旧报纸废纸箱一类,就是那些刚从下水道挖出的破旧排污管子,明明泛着一股恶臭,别人避之不及,她却视如珍宝地照收不误,而且忙起来总是起早贪黑不分晴雨,整个人儿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
我行大楼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些废品需要清理,一般都叫她来收。开始同事们觉得叫她“矮婆子”很不礼貌,想叫其实名,但是一声“春妹子”叫过去,她呢,要么不作反应,要么只是傻笑,似乎连她自己都对这个名字都感到陌生了。没办法,同事们只得顺应“潮流”,同样叫她“矮婆子”了。分行办公楼里的那些旧纸箱、废报纸、矿泉水瓶之类的东西,堆在哪里都显得凌乱、碍事,同事们见了就烦,电话里只需说一声“矮婆子,你来一下。”不用再多说,她就知道是什么事,很快她就会带着一把秤和蛇皮袋子过来收购你的废品了。
她一见废品就两眼放光,干起事来特别麻利,整理废品时往往手脚并用,废铜烂铁归一边,几个大纸箱只需三脚两脚就整整齐齐地叠在了一起。因为这是个力气活,一旦额头冒汗了,她只用手一抹一甩,就算完事;手弄脏了,便在围裙上一揉一擦,又接着干,直到事情忙完,把地面打扫干净,过秤付钱,把废品拉走,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分行大楼经她这么一忙乎,就清爽了许多。
因为多年来她隔三差五地来,与同事们早就混了个脸熟,很多人也知道了她家的底细。原来,她老公本来在一家企业做事,因为眼睛闹下残疾,企业改制时被迫提前退休了,基本闲赋在家。这人又喜欢抽烟喝酒,每月的那点内退工资只够他一人花销,但她俩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平日里带小孩、收废品、捡破烂,赚钱糊口,里里外外几乎全靠她一人支撑着。
“老公是自已找的,不好也得认了,何况他从不在外头惹事,这就很好了。孩子嘛,是自已生的,怎能不管不顾呢?”她常对人们这样说。
她成了我们分行的常客,也成为人们的议论的焦点。令人诧异的是:吉安分行自盐桥旧址搬至零一三附近的新楼办公已经20多年了,20多年下来,行里不少人曾经的一头青丝已经泛起了白发,昔日的眉宇清秀也是一脸的皱纹,可她呢,像是定了格似的,依然是大大咧咧声音嘹亮,依然是满头乌发满脸红光,好像这20年的风霜故意不给她留下难看的烙记似的。
然而,有一段时里,分行大楼附近不见了她的身影,大楼有些废品要清掉,打她的电话总是关机,同事有些诧异,“矮婆子”到哪里去了呢?大楼附近的人们也在猜想,她或许还是不堪家庭重负改嫁他人了吧?几个星期后,她却又出现了,果然有人逗问她怎么玩失踪?是不是嫌老公好吃懒做另有新欢了?她笑着说:“哪里话?为庆贺我儿子参军,我全家四口去旅游了,广东、广西、云南转了一大圈才回来。”
此话一出,好多人目瞪口呆。
想不到她赚钱如此辛苦,必要时也舍得花钱,为的是儿子参军报国,为的是全家人的光荣和高兴。
自此以后,大楼内外、街坊临居们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后来,不止一个人改口叫她“春妹子”了,叫久了,她也习惯地接受了,这名字本来就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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