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的一个正午,骄阳似火,狠狠地烘烤着新铺好的柏油路,仿佛不把它晒出几个洞誓不罢休。好不容易忙完家里收割稻谷工作的我,像只挣脱笼的鸟儿,欢快地蹬着单车,朝朋友叶子上班的店铺一点点靠近。
笔直宽阔的新公路没有分车道,所在的位置不中心,再加上酷暑的原因,人们都不愿出门,故方圆几百米内的路上只有我一人。偶尔,才有几辆汽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掀起阵阵尘土和热浪,同时还带来汽油难闻的味道,让我急急掩鼻不已。
眼看还差几百米就到目的地了,后面又传来了汽车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我知道,马上又有一辆车子要越过我了,渐渐地,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突然,我感觉身体轻得飘了起来,腾空有一米多高,再重重摔坐在坚硬的地上。有那么几秒,我脑袋里空白无物,茫然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然后,左手臂传来的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清楚地传递给我一个事实:我被车撞了!我后知后觉地寻找那肇事的车辆,发现它已溜开去二百米左右那么远了。前面路边的修车铺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无声地望着车子和我,肇事的车停顿了一下后,司机似乎从驾驶室里探头出来看了我一眼,又突然加速开走了。倒在地的自行车车头歪成了90度角,车篮里的什物散落了一地。我咬着牙费力爬起来,把它们一一收拾好,垂着左手,用右手扶起撞变形的单车,在炎炎烈日下,艰难地一步步向前走。
好不容易,我“挪”到了朋友处。叶子和她姑父杨老板都在店铺,我一看到他们,一路积攒起来的委屈和身体的疼痛终于决堤,嚎啕大哭起来,眼泪不要钱地往外蹦,把他们吓了一大跳。看到我受伤的手臂和擦破的衣服,杨老板问我是不是被车撞了,我说是。他吩咐叶子拿药给我涂后,就马上就往外冲,速度太快,连我那句:“车子已逃跑了”也没听到。过了一会,杨老板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原来刚才在修车铺门口的那个男人认识杨老板,他记下了肇事车辆的车牌。杨老板得到车牌号码后就立马打了报警电话。还给电话我打给在县城的叔叔,说这车的目的地肯定是县城,让他找些人在路上拦这个车。叶子看到我的左手一直抬不起来,痛出满头汗,她帮我打电给我妈妈让她来带我去医院验伤,看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母亲和父亲一起赶到,向杨老板道谢后带我去医院拍片。13点整,拍片医生下班了,打电话给他,回复说下班时间过来工作要给他30块加班费!想想找到肇事司机的希望太小,经济不宽裕的父亲决定等到上班时间再拍片。从医院回家后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县城的叔叔叫了几个人在肇事车子必经之路守到黄昏,也没有看到车子的踪影,只好收队。交警那边也没有给我们关于车主的任何信息。绝望之下,母亲开始掉泪,父亲埋怨我心野,说如果不出门就不会遇到这坏事。刚嫁过来不久的四堂婶带了半条村的人来把我当热闹看,平日口才就很好的她,假惺惺地把那个逃逸司机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我的整条左手臂比平日肿大了两倍不止,红色擦痕丛横交错,触目心惊!破皮见肉处火辣辣地痛。拍片证明没有骨折,但就是抬不起手来。晚上睡觉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母亲敲开我的房门,兴奋地对我说:找到肇事司机了!我问是不是交警找到的?母亲说不是,是他自投罗网的。原来,那个司机那天是搭了一车药材要到县城的。撞了我之后不敢照原计划行驶了。他先开车到几公里的郊外停下来躲到天黑后才启程。到了县城交了药材后他为了省停车钱开车到熟人的饭店停放。跟熟人聊天时说今天下来时在新公路因犯困没注意到前面会有人,不小心刮倒了一个女孩,没有下来看就走了,也不知她伤成怎么样。熟人幽幽地盯着他说:“兄弟,你撞到的是我的侄女!”没错,那熟人,就是我叔叔,找人守了半天路的那位亲叔叔!他之所以让这司机免费在饭店停车,是看在四堂叔面子上:这司机是四堂婶的亲哥!后来,车祸的事越传越远,连出嫁的九堂姑全家也听说了,大家这才知道那天记车牌的竟然是我从未谋面的九堂姑父!太多的巧合,才得来这样的结果。但九堂姑父善意的举动,却成了日后四堂婶怨恨九堂姑的缘由。
事情来了个惊天大逆转,四堂婶得知肇事司机是她亲哥哥后,马上改了口风:“那个三妹,这么大的人了骑个车都不会,往路中间骑,害我哥躲避不及撞到,真是倒霉!”我很愤怒,但又不能学她那样逮到一个人就给自己澄清一遍。因是亲戚的亲戚,撞人者报销的只有医药费。而我的手,整整两个月才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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