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是奶奶的一个朋友。
当我还小的时候,因为子女不在身边的缘故,奶奶与跟她同样寂寞的同龄人都玩得很好,红梅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去外地念书了,清闲的她总是来奶奶家串门,每次来都带点蔬菜,奶奶也回敬她自己做的饼,拉拉家常,度过半天的时光,就这样两人熟络起来。奶奶跟我说红梅在“环境保护局”工作,我也并不很在乎,以为她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忙着各种各样的大人事。年岁稍长了一点,我明白了奶奶话中的意思,渐渐和看着我长大的红梅有了些距离。
红梅,是清洁工。对于城市里大多数自视高贵的学生与家长来说,红梅是一个他们摒弃的人,人们带着不屑从她身边经过,如果手上还牵着一个自家的小孩,总要说一说:
“看,你要是不好好学习,长大就像她一样。”
刚开始,我还怒气冲天的看着这些不明事理的人,哼一两声。可是后来,在同学炙热的目光与疑问下,我变得甚至在路上遇到她,都好像看不见似的不打招呼,红梅也不主动与我招手,只是盯着着我,看我红着脸逃跑似的离开,好像这样的事情,她经历过很多。
越长大,越是更了解处于这一阶层人的不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也并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坐坐了,只是偶尔托人带来当季的蔬菜给我。她,在我的记忆中慢慢变得透明,甚至努力回忆的时候,还是那么模糊不清。
我想这没什么好可惜的,也许这就是世事,难以改变。
然而某一年的新年伊始,我却意外地看到红梅坐在我们家的沙发上,用方言与奶奶谈话着。
我用不解与疑惑的神情看着她,几年过去了,她的皮肤只是变得更黑更紧实了,脸还是那么瘦小,耳朵上挂着又细又大的银耳圈,手上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金戒指。是她!没错!我看到她她把整个身子向后缩着坐在沙发上,眼睛忽闪忽闪的向这边看,我忽然感到有些凉气。
见到我,她大声的说:“哟,姑娘回来啦,放学啦?”
我不予回答,也没有叫她,只是径直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关门时,听到奶奶的声音:“孩子内向,不怎么叫人,也不喜欢说话。最近作业也多,回来就去房间做作业。”红梅嘿嘿地笑,说:“文静好,文静好……”
午饭时,因为红梅也在的缘故,我借口肚子不饿并没有同桌而吃,在房间,我因饱受肚子饿而愤愤地想:她来干什么!
正在做着作业来分担些身体的负担,红梅突然推门而入,手里还攥着什么。她看到我在写作业,找了一句话来与我搭:“还有多少作业啊?”本来她进来不曾敲门就令我不快,现在这农村人的大嗓门在我耳边突兀地响起,我态度很不好,也很大声地说:“还有好多呢!”
她似乎以为我正常的音量也是这么大,还是站在我的桌前,我也不支声了,忽然她在我右手里塞了什么东西,我仔细一看,是一张50元的钞票,还用一张红纸简单的包着,她说过年了,这是压岁钱,让我别嫌少,还有一些琐碎的什么。然后就离开了我的房间,我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到她,也许以后也不会。上次她来,就是来与奶奶告别的,因为女儿已经毕业,要接她到另一个安了家的城市。至于那张有些破旧的五十元,我一直压在奶奶家的桌布下。
我想这没什么好可惜的,因为这就是世事,难以改变。
本文来源:https://www.010zaixian.com/wenxue/sanwen/778655.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