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春节,洋溢在杂乱的鞭炮声中。近夜的雪花,包裹着贵州屋脊下的村庄,韭菜坪的冷风随时准备把它吞噬。我久久地被压在这漫天浓雾的拥挤中,透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母亲望向我,吐着大口大口的呼吸,又跟上了那匹可恨的马。那马不再像刚才乱跑,而是乖乖走上回家的路,好像在对女主人控诉我刚才的野蛮。
真是个贱骨头!我扔下手中石块,暗暗骂道......
新年的傍晚,当整个村庄都洋溢在新年的祝福中时,我却在同龄人看电影的时光围着那匹马团团转。母亲散礼拜回家,见到空空的马厩,来不及进屋子,也赶到这冰天雪地中来寻找这唯一的财产。
回家的路上,母亲一路默默祷告着,虔诚地祷告着所承受的一切,包括上帝的愚弄。渐渐地,一栋栋熟悉的茅屋渐现眼前,还有一些佳肴冲破雾霭的香味,以及人们的欢呼然而......
哒......哒......那马的脚步声开始平稳了,我的先前的热血也在这雪雾中渐渐变得冰冷,。我懂得,那些是他们的快乐!
母亲默默跟着咯吱咯吱的马蹄声,我们三个一路无语。安静的夜色下,母亲还穿着她的磨得油亮的彝家妇女的黑色的长衫,她瘦了,变得矮小了。
那年春节,家里究竟没有添一件新衣。一家子,八口人,从八岁的弟弟到八十岁的奶奶、残疾了的躺在床上的父亲,都没有。
父亲的腿折了,在一次意外中。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母亲,五个孩子、八十岁的奶奶以及躺在床上的父亲。但她的工作,除了填饱这八张嘴巴外,还有一匹马、两头牛和一只老母猪。这些,就是她的一切,活下去的理由。于是她变了,先是不见了脸上的红晕,其次是眼睛凹陷得吓人,。即使十六岁的长子,我的哥哥辍学在家,也丝毫没有阻止这一改变。于是以前喧闹的小屋,兄弟姐妹也不敢啼笑了,所有的一切的欢乐都被令人窒息的寂静所取代。即便是在这样神圣的、传统的、十三亿人都在祝福的节日中,也是如此。快乐是别人的!
买衣服干嘛?八岁的弟弟走出房门:我才不要买什么新衣服呢!
良久,母亲重新抬起头,用双手捂住脸说:要不买点面来包饺子?
我们什么都不要!妹妹说:买面来难做死了,要买你自己做!
再说爸爸吃不得!哥哥附和妹妹:我们又不爱吃!
母亲不再坚持要买些什么了,整个对话,父亲都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死死的,然而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在这十三亿都欢快的圣节里,那些不欢乐的灵魂,怎么会安心呢?
经过上面的对话后,家里终于什么也没更新了,在新年里。
走在那匹马后面,母亲和我都没有说话。
故乡,一个偏远的村庄,在新年的鞭炮声里,有着它的快乐和悲伤!我好想,好想在那冰天雪地的深夜里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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