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个晚上,当我来到村西一百多米高的半拉山顶时,见北面滦河大桥上有好几十人。有乘凉聊天的,有吹萨克斯唱歌的,有舞扇跳舞的,有看河里打鱼的。人为建造的大桥和桥四周的景色成了三里五村人的天然娱乐场。
想起村桥的历史,生产队以前过河用摆渡,散队后搭建简易木桥,1995年大队投资建成单腿混凝土漫水桥,去年县政府与地方投资修建成了160米长,8米宽的双腿标准漫水桥。村里的变化,使我感慨万千,同是这片土地,现在的心情怎么与30年前不同!我再次举目四望:东面滦河顺山根东流,到前面急转南流,这就是传说中累死龙王笑死龟的“龟口”。著名的“龟口”下游有座双层大桥;南面的山窝里是迁建落成的1400多口人的靠山村,村南大山的南面是首钢矿区,已经由海拔270多米开采到-200多米,开采出的矿石变成了人民币,废墟堆积在村南山地形成几十米高的土线,土线上面栽着刺槐;西面滦河两岸峰峦迭起,河水蜿蜒似一条巨型白色的飘带镶嵌在大地上,山脚下分部着自然村庄,50里外就是高楼林立的县城;北面,天空辽阔,天空的下面蜿蜒着连绵不断巍峨的长城,炮楼在各山头矗立清晰可见。我出生在滦河南岸的靠山村,抬脚走的是这片土地,举目看到的就是这条滦河。我在外工作30年,退休后来到这里,见景生情,又浮现出30年前收秋过河的场景。
1987年秋天到了,收秋最难的是过滦河。简易桥前几天被一场大水冲塌,下面的护水坝也被冲跨。洪水过后人们面对滦河发愁,要么绕十里多路走龟口大桥,要么直接打哨趟河。
生产队时是集体收秋,夜战摆渡过河,分田到户后自己收秋,各显神通。在生产队个把月才收完,到自己手在几天内要完成。不同的管理方法,不同的心情,都是自己的庄稼,怎么都跟抢秋似的。
散队后我们四家合股养一辆骡子车,饲养使用四天该一天。收秋都收秋,该别人这一天,要以别人为主。9月9日,我休班收玉米,这天该东斌大哥用车,大哥要将玉米送家来我才能用车。我从玉米地出来对大哥说:“走,我跟你回去取车去。咱们直接从哨上过去”。
滦河,发水波浪滔滔,滚滚急流,凶猛暴怒,过后河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凉爽温柔。大哥双腿叉在车辕上摇着鞭子,骡子高昂着头就冲过第一道河。南面护坝冲毁又形成了一股叉河。“大哥,我来。”我接过鞭子下水赶车,骡子用力抬蹄,溅我满身是水。毁坝的石头淤积在河底,车在河里停了好几次,到河中时,河水托骡子肚子,骡子猛的用力套加板断了,骡子冲了出去,车趴在河里。我与大哥忙周起车,连喊在拉硬将不情愿的骡子又套上。大哥在后面周着,我右手摇着鞭子,左手拉着车耳子,叫着号终于上了南岸。
当我检查好车辆顺原路返回,到地里装完车已经八点多了。庄稼地里不见有人,广阔的河滩模糊朦胧,到了河边只听见哗哗的水声。水深的地方,河水平静,水浅的地方泛着水窝。有了上次经验,我让父亲坐在车上。我在前面连赶再拉,弟弟在后面连周在喊,叫一号,骡子走一段,突然,骡子趴在河里,我与弟弟忙周车辕,骡子打着喷嚏刨着起来。我家七口人地,玉米一车拉来,累死累活过了滦河,进村见有的家户当院亮着灯,在打夜战剥玉米。妻子见我们回来对两个女儿说:“去,跟奶奶玩去。”随后忙找衣服。
粮食到家了,春种夏耪为的是秋天的果实。妻子和母亲见一车玉米高兴了,顶在队里分好几年的!
我说:“吃饭吧,都10点了。爹、弟弟,你们喝点,我不喝酒,我还有事。”
饭后我到一头隔开的“书房”记录下一天的事情。
第二天,起早我上班走了,告诉父亲和弟弟去收下滩清河沿的高粱。
下班我骑自行车从东滩回来。老远望去,河岸堆着玉米、高粱、豆子、有的用车倒,有的来回扛。我急忙家走,到村口见一位妇女赶着牛车慢慢的上坡,后面的骡子车,拖拉机只有等着。赶车的是二丫,人们见二丫——一位妇女赶车先是感到惊讶,后就感到沉重。二丫的父亲生产队时当过会计,散队后养牛,没有儿子,有4个姑娘。二丫的母亲能说会道,手笔相应,帮着父亲算账,文革时出风头遭到对方严厉打击,加上没有儿子的压抑,得了精神病,成天在大街叨咕,自封为“矿长”。二丫的姐姐、妹妹找了婆家,二丫招了个不成人的女婿,好吃懒做经常不着家,以前都是父亲赶车,父亲咳嗽气喘实在赶不了车,就接过父亲的鞭子。我见二丫赶车心情挺沉重,前一个多月阿九就将夜里刚出生的姑娘送人了,第二天对人说孩子“死”了。牛车到了庄里道通了,后面的车有去南街的,有去北街的、有去东山的,有去西坎的。村里就像大锅,住户老往锅沿发展。二丫家在锅底偏西,我家在锅的南沿。
到家听说清河沿的高粱还没有拉来。今天该新民大哥用车,大哥不买了拖拉机吗?又听说将车放在地头,子奇二叔也不愿张口。我站在当院看着散乱的玉米眼睛发直起来,散队才几年,看看村里有的院里竖起了电视天线,有的门口停放着拖拉机,在看看自己破旧的家院。看到两个活波的女儿,又想起赶车的二丫,心情特别沉重,时间不长我又拧紧眉头:压力越大,动力越足,自22岁立志已经六年,有了明确目标,才有不懈的追求,以后会好起来的,没有艰难的过程,那有圆满的结果!
当我从新民大哥那里赶来车到河沿时,银生的拖拉机误在河里,南岸的拖拉机在用钢丝绳拉,河里的拖拉机冒着黑烟三角带卷起水花,一加油门,拖拉机头就抬高。
“别拉了,越馅越深!”我说:”将前后轱辘石头捡捡。“
我下河又对北岸等过河的人说:“过来,周车,刨成坑谁也过不去。”
人们七手八脚的将前后车轱辘石头捡了后,我说”听我号令:“一、二、三,拉!”
两台拖拉机同时加油门,人们同时用力,拖拉机“突突”的冲出了滦河。我笑着对周车的说:“火车进高粱地,拖拉机过河,不如咱们的骡子车。”人们笑着回去赶骡子车。
等我到下滩地里,父亲已经将高粱杆,高粱头捆好,装完车我就快赶车回来。过河时从哨下面逆水而上,越走越深,我与弟弟下水,又将车赶回来,从上面下水,顺水而下,到家又晚上九点多钟。
我从过去又回到了现在,我站的这山头是村北河滩中凸起的半拉山,西面就像从中间掰开的窝窝头形成不规则的马蜂窝,各种鸟类居住在洞里。传说二郎劈山救母将那半拉担走,又听说洞里有过狐狸练丹。山脚河水形成的旋涡,我时常想象《西游记》中的流沙河。传说的只是古代的事无时间考证。我站的这半拉山顶建过日本鬼子的炮楼,现在矗立着一座民用水塔。我面南望村,再也不是依山而建无有规则的老村,而是迁建将老村垫平重新规划的新村,再也看不到进村泥泞的土路往家背扛庄稼的情景,而是水泥街道成排独家独院车直接到门口的场面;骡子车早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两体拖拉机也已经淘汰,替代的是汽车和四轮“怪物车”,收秋再也不用趟河,行走的是宽阔平坦的大桥,女儿们也不用接过我的鞭子,大学毕业后都成家立业并且有了楼房汽车;再也看不到忙累的身影及愁苦的面容,而是休闲的歌声娱乐的舞伴及欢快的笑脸。
是啊,站在自己的角度想的是自己,站在村的角度想的是集体,站在国家的角度想的是人民。我过河收秋只是滦河两岸农民的缩影。看看家乡滦河两岸30多年的变化:潘家口水库电站,大黑汀水库引水入津,迁西县超长滦河大桥,南岸修路招商工业园,北岸,修三抚路直通山海关,迁安滦河中心建成水上庄园。我感到改革的力量,人类的智慧,经济的振兴。当我放眼望去,河床只有几十米蜿蜒的河流,再也不会洪水泛滥的发生,而河流两边还有太宽的闲置地没有开发、利用。当我想起县政府规划的广告“开启滦河时代”,我眼前一亮:政府有政府的规划,自己有自己的计划。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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