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座被赋予魔性的都市,却一点点都嗅不到秋的味道。依然是伏暑酷热,天空被阳光晒得几乎褪去了湛蓝,一点点退向灰白的边际;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一个个倦怠地打着卷儿,一任风儿轻轻推滚到这儿,推滚到那儿。这倦意也传染给了地面的人们。瞧,公交站亭候车的人们,或站着,或蹲着,或坐在路牙上,眼神有意无意地瞄着瞅着云朵儿,便呵欠连天起来,便抬抬手擦去眼角挤出的困倦的泪水,顺便拭去脸上,脖上,颈上的汗,眉头紧皱着左右张望,翘首期盼着那能够带来清凉,带来远方的公交车。
一
一处小商业街区的路边。午间吃饭的人们还在熙熙攘攘地穿梭往来,有附近写字楼的,有对面公立医院的,有来逛街购物的,还有很多放了假,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四处觅食嬉闹的学生。热情的日头怕是也喜爱这热烈的繁华,便把人间灼烧得更加酷热。
路边的一处树窝里,一个矮矮胖胖的大妈正在收拾东西。她是来此卖玉米的,听旁边的电瓶车管理员介绍,大妈是天刚亮不久,就来坐在这里卖玉米的,玉米是她家里自己种,自己摘的,是她自己蹬自行车,从二十公里外的,乡下的家里,运来这里卖的。据说这个树窝也是要抢占的,因为这个位置城管会不经意,而且附近过往街道的人们,都会路过这里。大妈就指望着这人群中的“多看一眼”来售卖自己的玉米呢。
此刻,那处树窝里栽种的,瘦嫩的小树已无法用自己单薄的枝叶为大妈遮挡浓情的阳光,大妈也半蹲起身子,开始收拾面前的玉米摊。说是玉米摊,其实就是一块塑料白布铺在地上,几个绿皮的玉米摆在其中。到了这个点儿,那些晨起时还嫩绿绿的叶子,也早已被日头折磨得枯了,黄了起来。大妈紧着把玉米都装回到手边的扁竹筐里,再把围在脖子上的半湿的毛巾取下来,盖在玉米上,又捡起塑料布,用力抖一抖,再认真地折好,放在篮子里。这才慢慢地,用力地舒展下腰身,不时地把手伸到后腰处,轻轻捶打着。
大妈想要迈开步子走出去,又几次不舍地站停下来,四下里张望,希冀着能再偶遇人群中那有缘的“多看一眼”,再多卖出去几个玉米。然而,行色匆匆的人们都藏在太阳伞下,藏在遮阳帽里,藏在低垂的眼神下。大妈终于无奈,终于放弃,终于臂上挎着竹筐,慢悠悠地,摇晃晃地走进了阳光里,走到了自行车停放处,把竹筐绑扎在车后架上,却又似没了力气蹬车一般,只慢慢地推着前行去了。
电瓶车管理员的眼里满是怜悯,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去张望大妈的背影,感慨着大妈中午一个菜饼的简陋午餐,感慨着农人的辛劳和不易,感慨着如此的辛苦和不易,却无法换得足够的收益和收获的满足。
忍不住,心仿佛也被这阳光灼得刺痛起来。
二
必胜客的门里挤出了一群白衣少年,正一边走,一边大声地聊着天。他们个个都是高挑的身材,白净的模样,戴着大大的耳机,背着大大的双肩包,聊着不知道什么的话题,手里捧着没有吃完的披萨,没有喝完的,大听的饮料。连路旁的人们都不住投来艳羡的目光,那是对青春的艳羡,对朝气的艳羡,对自己不再拥有的艳羡。
少年们同时并排站在了站台边,洪然有力,仿佛城墙般的力量,竟让人们纷纷避让几分。
他们依旧大声地聊着什么,你争我抢地聊着,又不住地探头张望,张望着自己要乘坐的公交有没有驶来。只几分钟的工夫,少年们显然已经沉不住气了,他们不耐烦地抬头看看天,又赶紧眯缝起眼睛,揉揉那瞬间被刺痛的眼,再挥挥流下的汗,便开始大声地嚷嚷起来,夹杂着充满江湖味道的言词,又掏出手机,划来划去几下,便有出租车疾驰而来,少年们便依依告别着,分别钻进了不同的出租车。车子扬长而去,留下了阳光里苦苦等车的路人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抱小孩的,拎着药的,都是那样的瞠目结舌,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或许,都想要感叹些什么?至少,都有些触动了心底那些脆弱的神经吧?
三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跳动起两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的,哪朝哪代,贫富之差,都是世人不可逃避的落差。然而,比贫富落差更可怕的,该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吧!
远去的白衣少年们,我无法指责什么,我只想赶紧回家,去跟我家的白衣少年好好聊聊,聊聊所谓惜福,聊聊所谓关爱,聊聊苍生不易,对的,更应该聊聊一个词,那便是责任!少年之责任,于己,于家,于国之责任!
万万不愿,下一次,路边苦苦等车的身影里,有我;而潇洒扬手,潇洒离去的身影里,有我家的白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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