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水,从收拢的树尖上,从冰冻的土地上,从蒙尘的锄头上,从袅袅的炊烟里,从烂漫的人声里,慢慢地收拢,如一条大江淌进冬天。大江载着连天的船舸,船舸里五谷丰登,人声鼎沸,在冬天里缓缓地漂流,等待日月齐辉的时刻!
新晴的早晨,天空蓝如琉璃,如婴孩儿清湛的眼,欣欣然地睁开,光秃秃的树枝疏影横斜,如老人临水,沧桑的枝杈粗硬干冷,枝直通天,但最终却遮不住悬垂的红屋檐。呼地一声,成群的麻雀被风吹起了灰色的羽毛,羽毛零零乱乱,洒了一地,老人们被吓了一跳,晒着太阳就莫名地踌躇起来了:树是千手千眼佛,向四面八方铺铺地伸展,层层接引,直至枝尖奔天,这些枝杈呀,是不是要引着天狗吃月,更或者是引着人魂升天?奔跑的马车忽然找不到来路了,天晓得,谁曾走过多少路?谁又曾看透这蓝天?此时,乡村的场院丰盈而四野凋敝,黄亮的阳光穿过树枝照在老人们的眼里,人看阳光,心境生暖,沧桑过往变成一缕清风,变成鸟雀儿兜转地飞翔,心里还有什么不能被太阳晒热呢?你说,你说!错了,错了啊,人心哪懂得自然?自然远比人要强硬得多,也要坚强得多,多年过后,自然可能还是自然,就像飞鸟依然是飞鸟一样,但如蚁般行进的人群,仍然如蚁般卑微,终久还是为太阳高兴了,太阳只露一个笑脸,阳光只打在脸上那么一瞬间,他们就安享祥瑞了。
落了一片雪,又一片雪,雪雪相连,大地就变成了一大块的白琉璃。孩子问,这块白琉璃究竟有多大?我说,你能看到它多大它就多大!白琉璃融砌着枯树、屋瓦、楼宇,融砌着行人的脚步、围脖、厚棉袄,最后落在僵绿的冬青上,落在水泥地和鸡狗牛羊踩踏的土地上,——爱雪的人断不肯在雪地上留下一点脚印的,接一朵晶莹的雪花,想看清雪花的娇容,而雪清韵流长沁凉骨,难说寂寞却转身!孩子们并不懂那寂寞,寂寞就是那白,就是那一望无际的冰清玉洁,但太过纯洁了,给人的心理上反倒有一种沉闷!我不敢说我懂寂寞,但当我的目光落在那雪花上,雪却因我的懂得吻了我一下,于是作为爱雪人的我,仍然叹息一声,仍然不忍踏出一步!其实,踩一下雪是没事的,雪在脚下惬意地“吱吱”作响,像雪在说话,玉壶冰心般的,暗发冬声,更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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