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乡村,我生来尖嘴弯腰身子修长,是一个红润润的辣妹子。老秋一来,风摇干了秧稞们,我的脐颈开始发蔫。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手嘎啦一声扯下我。眼泪汪汪地回头瞧着,我的母体佝偻了枯萎了,孤零零的站在垄台上。
木头窗框的棱凹进草泥里,腐烂出一溜沟沟,吸足了夏天的温热,摸一把,暖融融。豆娘悄悄地光顾,震颤着翅膀起舞,伙伴们羞涩地摊在紫荆笸箩里,默不作声。阳光跑来瞅瞅,转眼黏上了丰腴的蓝条南瓜,苗条的金角瓜。一堆赖皮青的柿子,懒散着,各个妩媚多汁,几只芦花母鸡胖得走不动,却仰起脖子,纷纷奓开一圈颈上的羽毛,早已贪婪地瞄上了。
房顶上厚厚的蒲草黄了,榆树叶一簇簇地随风飘落。一只露洞的白漆盆子旋出了圈,从狗架上滚下来,吓得大白猪撒腿就跑。矮窗子上封了塑料纸,鼓出虚涨涨的肚子。风把麦秸泥墙上的毛毛草管吹透,发出巫婆一样细长的鸣声。小孩子们在朝阳的墙根转悠,缩起脑袋,手儿插进袖口,抱紧膀子东张西望,冬天来了。
我和姐妹们浑身皱了皮,掉了水气,软塌塌的,灰土暴脸的,一水水给穿上了白线绳,长长一串子挂在屋檐下。这下站得高了,却满眼冰霜。土地冻得坚硬无比,鞋底子走上去发出咔哒咔哒烦燥的响声,使劲刨一镐头,蹦起一块冰疙瘩,手掌已经酸痛。远处奔腾的河水冻成了光亮的镜子,人嚷马叫,挑担推车的络绎不绝。有时,一丝阳光喝醉了,朦胧地走着,仿佛一个逃跑的情人正赶回来忏悔,大家露出难得的笑脸,皮肤感觉痒痒的。
夜晚到了,天空深蓝,繁星闪烁,千万根银针一样齐刷刷地刺向地面,应和着满目霜花,粼粼亮光,更加几分萧瑟。村子的狗儿都被冻住了嘴巴,悄无声迹。直到断裂了树枝,直到所有的星星隐退,直到黑暗爆出怒吼:暴风雪疯狂地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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