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时候,我要他们把自己形容一下,因为我是他们的导师,想多知道他们一点。
大一的孩子,新从成功岭下来,从某一点上看来,也只像高四罢了,他们倒是很合作,一个一个把自己尽其所能的描述了一番。等他们说完了,我忽然觉得惊讶不可置信,他们中间照我来看分成两类,有一类说我从前爱玩,不太用功,从现在起,我想要好好读点书,另一类说:我从前就只知道读书,从现在起我要好好参加些社团,或者去郊游。奇怪的是,两者都有轻微的追悔和遗憾。
我于是想起一段三十多年前的旧事,那时流行一首电影插曲(大约是叫《渔光曲》吧),阿姨舅舅都热心播唱,我虽小,听到月儿弯弯照九州觉得是可以同意的,却对其中另一句大为疑惑。
舅舅,为什么要唱小妹妹青春水里流(或丢?不记得了)呢?
因为她是渔家女嘛,渔家女打鱼不能上学,当然就浪费青春啦!
我当时只知道自己心里立刻不服气起来,但因年纪太小,不会说理由,不知怎么吵,只好不说话,但心中那股不服倒也可怕,可以埋藏三十多年。
所以,年轻的孩子,连这个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也看不出来吗?生命是一个大债主,我们怎么混都是他的积欠户,既然如此,干脆宽下心来,来个债多不愁吧!既然青春是一场无论做什么都觉是浪掷的憾意,何不反过来想想,那么,也几乎等于无论诚恳的做了什么都不必言悔,因为你或读书或玩,或作战,或打渔,恰恰好就是另一个人叹气说他遗憾没做成的。然而,是这样的吗?不是这样的吗?在生命的面前我可以大发职业病做一个把别人都看作孩子的教师吗?抑或我仍然只是一个大年轻的蒙童,一个不信不服欲有辩而又语焉不详的蒙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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