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短小优美,生动有趣。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甲骨文,是和诗歌、戏剧、小说并列的文学体裁。
去到南方的山岗上
古清生
山间常有奇美之声。在南方,在南方的山岗上,你不禁会悄然地迷失,走入水新的岁月中。比如在这样的春天,漫山的野蔷该开了,一簇簇的白的蔷该花,有若飘动在山腰上的云朵,则又把如许的清芳弥漫,使阳光也香香的亮在山岗上,绿叶间。还有清的泉,叮咚有声地浮着野蔷薇那清芳不住地往着山外流去。在这样的清芳里,宁静中,忽然有黄鹏的啼鸣,来自那幽谷的某一处,使雾也飘动,阳光也灿亮,那是一种极其清丽的声音。或者有时并不是黄鹏,而是麻竹鸡,它的声音里荡漾着一种竹子的清甜和翠绿,还有青竹管一样的柔滑。假设有山喜雀,它站在林间某一块有阳光的大山石上,喳喳喳地亮起嗓子,也是给了山间一种平和安详。甚至是山林里一群树蛙,忽然鼓舌鸣噪,也要给人一种奇异。
今年的旧历年以后,桃花早早地开放了,野蔷蔽也不例外,山间的小小的田地上的油菜花当然也举起束束金黄。这个时节的山岗,自然对我充满着诱惑。我邀了友人,扛起久长时间不曾摸过的枪往着山岗上去,这时候的野兔也从深山里往着山外来了,它们喜欢向阳的坡上那青嫩的叶子。但我也未曾梦想有什么猎获,因为我只是想重温一个猎人的梦,想想在年少时,作为地质队员的种种经历,心也是要有缕缕豪情漾动。但如今的我,又怎能跑得过那些山中的小兽?又怎找得回那多梦时节的矫健和激情呢?我以为我的枪有了某种装饰的意味。我已经不再年少了么?
久别的南方的山岗仍是那样的熟悉,它仍是在我的梦中一样,一些淡蓝的小花以及斑斓的小蕈,在林间静静地立着,小蜜蜂和花蝴蝶们纷纷抖动着翅膀,往来翩飞。松针上的小水珠,仍旧和从前一样,亮着点点斑斓的阳光。至于我们称之为地茶的一种贴地而生的小小的植物,它们也举着两片小的绿叶,还有一些苦鲜,也开始在青石板上绿开来了。
这多么符合我的梦境,毕竟我远别南方,漂泊有年,人像那逐波的浮萍,无根无着,任由一种流动的外力推涌,或拍击,天涯海角,天高地远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知道我的生命,将在这样的无休无止的漂泊中度过,开始和终结。所以,我挂念着的南方,我深情怀念着的南方的山岗,它始终是我精神的家园。岁月果真还是那样,在南方的山岗上,我无法分清这是十年以前还是十年以后,那只悠然啼鸣的黄鸥鸟,还是不是十年前的那一只?我只是这样有些任性地行走在我的南方,我南方的山岗上,我永远的梦境中。
身体渐渐有些热了,在林间的乱石和古藤间的行走,虽然是有着行走的情趣,也有着行走的艰难,随着太阳的高高的升起,山雾也渐渐地疏散,地上爬行的百节虫、金龟子们,也比较有了劲头,而松针上的露珠也开始滴落,连同那露珠上的斑斓的光彩。确实,眼前的一幕幕,都如同过去的时光的再现。当我终于地走出幽谷,来到一处向阳的坡上时,我的心情悠扬地飞动。这是一片松的林于,有笔立的几人合抱粗的巨松,也有被雷电拦腰击断,却仍苍郁地横出巨大枝杆的苍松,地上是一层柔柔的金黄的松计;陈杂在绿的青苔上。风来,松林发出阵阵呼呼的松的涛声,身上也立时感受到幽幽的清凉。
松涛是这样喧嚣又悠远,它有着浩浩的气势,波伏如潮,大起大落,时又悠然平和,淡淡而舒缓。我的心情,被松涛的抚摸,被松涛的涌动,遂觉时间苍然而久远。我放下枪,找到一块青石板,铺上一层柔软的金黄的松针,在此间落座,望着被松枝抚蓝的那一方小小的天,一任松的涛声将我浮托而起,飘飘然然,天荒地远。这时候,时间在倒转,岁月在回流,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我不知道回转去多久,但我觉得是回转去好久,好久。我没了什么欲望,没了什么想念,甚至连我自己也融入到涛声里,松涛已然成为我的呼吸。南方的山岗的不老的呼吸。
在一刹那,一点点松涛休止的间隙,我忽然想,我如果是在此间搭上一个草棚,住在此间,日日静静地聆听松涛,哪里也不要去,那是有多美?白天,可以坐听松涛,也可以在松的涛声里,去种一块小小的菜地,或者花圃,入夜,夜的松涛,怎又不叫人向往?夜,山月悄然升起,月儿皎皎的,洗净了一般,山岗上弥漫着月的清辉,月辉淡淡飘忽,如丝如缕。只有悄悄的风,抚动千万松针,摇响如诉如歌的涛音,这永世的涛音里,浸沉着月浸沉着梦浸沉着久远高天,这样的坐在月辉下的草棚里,吟咏着心爱的诗歌,或吹一支萧,或弹一只琵琶,或者索性斟上一杯酒,慢慢地品饮,这情境用什么可以换得?
我终于是听到久长时间里不曾听到的松涛了,我想,旧历年已经过去了,春天又来了,我也将要像候鸟一样,飞往北方去。哦,南方,我能够带走你的什么呢?只有这如诉如歌的松涛,只有它,我把它听入心底,在最不容易被市声侵扰的部位,然后,在北方的某些个夜里,独自静静地聆听和怀想,我的南方山岗上永远的松涛,我生命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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