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窗,有一阵风吹过,带着这座城市最后一点的叛逆,在车水马龙中显得苍白无力。我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些人的身影,在眼前清晰起来。
翻开带着细小灰尘的相片,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人的名字,却一眼就可以在三十多号人中找到“圆号”,可见他给我的印象之深。照片上的他脸色和平时一样有点苍白,瓜子脸,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表情别扭,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圆号本不叫“圆号”,只不过名字于此谐音,才落得这么个古怪的绰号。记得当年幼稚的我们常常指着音乐书上那种长相纠结的铜管乐器,冲他大叫:“呦,你的同类。”以此对他进行调侃。圆号每次都会鄙夷的看我们一眼,一句话都不说将头扭向窗外,看似满不在乎,可是发红的耳根却暴露出他的不悦。其实,他是一个有些暴躁并且不懂的伪装的孩子。
和他不同,从小到大我都是表里不一。在大人的面前装的很乖,安静的坐在教室的第一排,但背地里却和一群男孩把校园搞得乌烟瘴气,做一些现在看来幼稚无聊的恶作剧,可以让女生哭得惊天动地。我每次都充当着主谋这一“光荣”角色,可却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老师通常都会揪出那些平时比较淘气的男孩们,一个接一个的进行批斗,但没有一个人会把我供出来。这种事在小时候看来是那么简单,平淡如水,但是现在,己经不再天真的我却常常会被当年的那些男孩们感动。
圆号是这些人中和我最铁的一个,我们喜欢在操场上带着风奔跑,手上拿着一根绳子或一把尺,想象自己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牧民或者是驰聘沙场的古代战士。孩子的快乐似乎特别简单,只要一个伙伴,就可以笑得无比灿烂。只是现在的我却很少会表露出会心的笑容,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竟也这样慢慢的忘记了快乐的初衷和意义。
我不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蒸发,消失在风中。
我现在还是常常会想起,在炎热的夏天,我和圆号为了避暑,在体育课跑到学校的'储藏室里,坐在地板上,讨论如何把游戏打通关,如何去欺负隔壁班多事的女生,如何应付老师的质问……我们这两个爱惹是生非的孩子,手舞足蹈的在狭小的空间里谈论了好久,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很不幸,那天正好赶上语文的单元测试,我和圆号就这样交上了人生第一份(估计也是最后一份)白卷。班主任气急败坏的把我们拉到办公室里训话,可是作为教育对象的我们却一点都没有要改过自新的意思。最后,老师干脆不再浪费口舌,把我们扔在办公室里面壁思过,自己则气冲冲的回教室管理纪律。于是,装有空调的教师办公室成为了人间天堂,我和圆号一起趴在桌上翻看老师没收来的漫画书,一些邻班的孩子从窗边,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望着我们。后来,也不知是那个讨厌的孩子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我和圆号被罚了几个星期的值日。那时的我们对老师的决策充满了不满,但无力进行斗争,便把所有的愤怒转化为干值日的动力,所以那几个星期,流动红旗一直在我们教室的门上骄傲的挂着。
那时,我们学校门口有个小卖铺,每天放学都挤满了学生,都和我穿着一样的校服。老板在柜台前嘶声力竭的维持着秩序,很遗憾谁都不来理会他。我和圆号也是那里的常客,我们不惜花大把大把的零用钱买很多没用的东西,事后又害怕父母的责骂,便一股脑的将买来的物品,塞进书包。因此每次在母亲抱怨我书包比一般孩子重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恐惧。孩子的购物少不了的自然还有零食,由于学校伙食一直像熊市的股票,差劲的让人想哭。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不吃午饭,而是去买垃圾食品。为了缓解饥肠辘辘的痛苦,大部分人都不把拥挤看在眼里,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了吧。那劲头毫不逊色于当年红军翻雪山过草地,再看看小店老板,尽管忙得满头大汗,但炎热丝毫掩饰不住他满脸的笑意,这让我总是想起《百万英镑》中那个服装店主。虽然那时我们腰包里的钱总是有减无增,但饱餐一顿的感觉却让人欢喜。
几个孩子迎着冬日里正午的太阳,金灿灿的温暖的光芒洒在身上,耳边有些沉闷的风轻轻吹过,伴着树枝微微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应该是一副怎样的画面呀?就像是文艺小说中才会出现一样,但是当年的我确实就是这景中的一部分。这就是过去,当我们再将记忆后退,会发现自己的的确确是离某些东西远去了。生活只能前进,来不及向后眺望。
圆号是在某一个早晨在我的生活中突然消失的,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在哪一个多姿多彩的季节,那一天他的座位一直空着,我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因为生病,还暗地里嘲笑过他的体质。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看到过他了。没有说再见,没有联系电话或地址,好吧,事已如此,那么就这样沉默的告别。
我现在常常会想,圆号现在在哪里,他是否会在另外一个城市或者国家,是否还会记得我,是否会在想起以前那些故事时微微的一笑,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面色苍白,表情奇怪?……一切都只能猜想,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想多久,生物钟提醒我,赶快背上书包,上学。可我还是愿意像一个老人沉浸在短暂的回忆,不想离去。耳边却隐隐约约的响起熟悉的上课铃声,这仅仅是幻听,但却足以把我从记忆中换回。突然记起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还要将手中的接力棒传送给未来的我。那么,就到这里戛然而止吧。
有些记忆,是在孤单寂寞时拿出来晒的,看上去很简单的画面,往往可以让我感动好久。但时间无法像录音机一样倒带,是不是会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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