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单亲妈妈的眼泪
我拿着书,从班上出来回到办公室,坐下,一转头,我又看见了她。
她是一个单亲妈妈,一个普通的服装厂女工,儿子如今已有十五岁了。自从儿子三年前进我校读书,她便成了学校的常客。三年前孩子读初一时,就读在我班,大眼,左撇子,上课爱瞌睡,写字很慢,但成绩还算可以,在班上应该是中等偏上。孩子画画不错,一说话便带笑,一笑便露出几颗白牙,眼也眯成了花,在班上人缘还可以。
但她几乎每周必来,不是送吃的,就是带穿的,一般是在白天,偶尔也会是晚上。见到我,总是一脸的笑,向我问好,然后也会向我手里塞东西,有时是一个蛋,有时是一个水果。若是不接,她便一直塞,拗不过,终究接了。
我接了,她便高兴。于是跟我热情交谈,话题当然是她的儿子。讲述她如何独立抚养儿子,如何希望儿子能有出息,希望我能多加关照,看得出这是一位一心为孩子着想的妈妈。
后来,我被调至初三,不再教她的孩子,见到他们的次数也少了,但偶尔还是能见到。孩子见到我依然会和我打招呼,倒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日子如常。至于孩子的妈妈,有几次偶然在路上或是在学校碰见了,还是一样的热情,总是说孩子很喜欢我,很留恋初一的时光,说我是个令人尊敬的好老师。每当这时,我便说,我们的老师都很好,孩子需要调整心态,随遇而安。她也连连称是,那时我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
现在,我又教初三,回到了她儿子就读的这一个年级。几经调整,她的孩子就在我所任教班级的隔壁,由于是一个楼层,于是我又经常看到他们了。
不同的是,如今那个孩子见到我总会很羞涩的低头走开,有几次想跟他多说几句,也似乎不太情愿,倒显得有些难为情。每每这时,我会惊觉时间的力量,毕竟作为老师,无论当初怎样,但毕竟已成过去式,于是也就是见面笑笑,算是招呼了。
去年临近期末,教室走廊上传来几声咆哮式怒吼,办公室老师都被惊动了,待大家出去一看究竟,原来是他!一旁还站着恼羞成怒的老师。老师正在向闻声前来查看的级主任解释什么,他呢,也不分辨,就是大吼,说大不了不读了,你还想怎的?脸胀得通红,泪也落下来了,说着便飞奔下楼,不见了踪影。这倒没变,还是爱哭,就算看起来很凶,但其实还是很委屈,小孩子一个,任性而已。只是不清楚,当日那个除了幼稚点,也还算乖顺的孩子为何会成了老师眼中的难伺候的学生。
这一次见到她,原因是她的儿子竟然收拾东西想离校出走,被老师发现了,通知家长前来将他领回家,好好管教。
这孩子呢,站在一旁,口里一直说,你要我读完这个初中,有什么意义?不读完会死啊!我偏不读了,我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听起来,这是一个极端厌学孩子的怨愤,我不太清楚这一年多里,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但这变化确实让人惊讶,让人痛心!
孩子的妈妈,则在一旁苦苦哀求,说自己待会还要上班,要孩子听话,说好歹也就三个月了,怎么着也要读完这几个月,等初中毕了业,再走下一步不迟,说你现在这样子能干什么?
见孩子总是执迷不悟,固执己见,班主任将他喊出了办公室单独交流。因为和我比较熟悉,她开始向我倒苦水。说七年前和孩子爸爸离婚,孩子坚持要跟自己,于是孩子便判给了她。七年来,她一直在本地一家服装厂打工,尽管工资不高,但她含辛茹苦、省吃俭用,日子倒也过得下去。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想给孩子更好的照顾。因为考虑到孩子没有爸爸在身边,她不管工作多么繁忙,都尽可能地给他双倍的关爱,吃穿用度从不委屈了他,说现在孩子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便价值上千,而自己则随便。家里事务也从不要他插手,说她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孩子能安心读书,以后做个有出息的人,说这样也不枉自己为他辛苦一辈子。
唉!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女人,那本应还年轻的脸庞已经开始爬上了深深的皱纹,那双独立持家肯定很能干的手竟显得粗糙不堪,而那有些嘶哑的声音里,也有着太多难言的苦楚。
一个不肯上学的孩子!
一个泪光闪烁的单亲妈妈!
而我,唯有一声叹息而已!
(二)一筹莫展的爸爸
这两天,一向班主任当得很洒脱的小蔡老师有了一件烦心事,他班上有位女生近日表现反常,令人担心。
这位女生长得还蛮清秀,在班里成绩一般,平常很安静,人缘也不错。按她自己的说法,性格还算外向,应该也比较开朗,但不知何故,近几天来,就像患了臆想症一样,对身边的人疑神疑鬼起来。别人偶尔看一下她,她便以为人家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坏话,然后就会很气愤地上前质问,弄得人家莫名其妙;并且你越否定,她就越咬定不放,直把人家气哭方才罢休。班主任开了年级会回来,被她碰见了,她也上前惊慌探问,说刚才是不是开会去了,会上是不是在讨论她的事,弄得班主任一头雾水。这样的事情多起来,连班主任也hold不住了,心想,这学生思想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这消息也传到了我们办公室其他几位老师耳里。有老师就建议,赶紧联系家长,问清原因,或者让其带回家,不要等出大问题了,说不清楚,麻烦。
我一时有些奇怪,因为这学生一向安静,安静到让已教了他们一个多学期的我现在还有点人名对不上号,若不是今天早上她莫名其妙地在办公室歇斯底里地痛哭,我大概等她毕业也不会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但我认为,若是偶尔的情绪问题,通过注意力的转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是可以恢复如初的。所以,我对班主任说,淡化处理,不要上纲上线;就算是抑郁症,也不要贸然定性,四处宣扬,若是让大家都这么想,形成一股看不见的舆论压力,则很可能让担忧变成事实。但班主任不以为然,说我是不懂情况,说太多的反常让人没法淡定。也确实,这种事情有时真的很无奈,无奈就无奈在,你不知何故,也毫无办法。以前我也碰到过几例类似现象,那些事情到如今想起还会隐隐作痛,下面这位就是让我最感痛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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