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有一首词说,“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走过了三十多年的人生之路,终于体会到了行路难的滋味,真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鲁迅当年说,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梦醒了无路可走。其实那还算不上是最大的痛苦,因为毕竟还有梦,还有梦醒之前的那段长长的没有痛苦的时光。也许你要说那是一种麻木的状态,可是它毕竟没有痛苦。人生最大的痛苦,照我说,当是没有梦的清醒的绝望,是压根儿就知道自己无路可走时的悲哀和焦灼。“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在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今天,又有多少人情愿“知我”呢?
昨天,你还在为自己拥有的一份生活心满意足,今天,你就有可能被预想不到的一件事弄得一鼻子灰,心灰意懒。最让你无法接受的事,是你最有信心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的那个人,却突然出乎意外的拒绝了你。每当你想到你曾经付出的信任、感情和心血的时候,这种说不清的难受,简直不亚于大海狂涛,把你淹没。你有一种无路可走,心冷如铁的绝望。你说,人生啊,简直就是一场得不偿失的交易,不是吗?
上大学的时候,曾在一个教授家里寄宿过一段时间。有一次,在无意之中听见教授对他儿子说了一句话,他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就是一种利害关系。而利害关系就是一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真不愧是教授啊,一语道破天机。当你在这个社会上对别人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末日。你都得出局,因为别人不需要你,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和理由。这时,你感到的世态炎凉,难道不是行路难之类的慨叹吗?
有一天我从街头走过,看见一个瞎子在浩荡的秋风中乞讨。他坐在BUS车站的站牌下,面前放着一个破碗,手里拿着一把破胡琴,不紧不慢吱吱呀呀的拉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谁也不会注意他,更不会把他和瞎子阿炳联想在一起。他那吱吱呀呀的琴声,自然不能让人想到二泉里的月亮,无锡街头的松风。也自然不能和阿炳的琴声相提并论。“阿炳的音乐,仿佛飘拂在农家屋顶上的柳絮,照亮了中国人心里面荒寒的春天,也映现出阳光。”“阿炳的音乐的真正的主题是汉人的灵魂,是中国人的灵魂在音乐上的写照。”(1)即使这样,阿炳活着的时候,也只是无锡城里的一个乞丐,他的贫苦的一生因了他的琴声而引起人们的兴趣。在他生前的时候,无锡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有谁去注意他这样的一个乞丐呢?那天,那个坐在BUS站牌下的瞎子,就这样在人们视而不见的眼里,拉着他的破胡琴。我走过他旁边的时候,往他的破碗里投进一个小小的硬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吱吱呀呀的拉他的胡琴。他一定是“深味这非人间的黑暗了罢。”(2),所以才那样物我两忘,活在他自己的琴声里。
BUS开来了,我坐在上面,看见瞎子依旧仰着脸,挺着胸,不亢不卑的拉着他的琴,沉浸在他自己的琴声里。我突然有一点找回了自信的感觉。是的,一个在秋风里乞讨的瞎子的琴声,让我明白了一个早就明白,但常常忘掉的道理:人不能为别人活着!不管你对别人有没有利用价值,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只要你心里想着你为自己活着,为自己的明天活着,即使别人觉得你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你也有继续活下去的自信和勇气。
注释:
(1)引自庞培着《阿炳,黑暗中的晕眩》一书。
(2)引自鲁迅《纪念刘和珍君》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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