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蒿子折断都有心呢!这是实话,草木有心,草木亦有情。
和草木渊源最深的应该是农人了。农人年复一年的耕耘,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内容就是锄草。庄稼地里的杂草等不及土地彻底解冻,也不等农人开始播种,二月二刚过,就争先恐后地钻出地面,不惧西北的寒冷霜冻,攒足了劲长。到春播的时候,杂草们几乎侵占了所有的土地,所以在春播前锄草成了农人们备耕的首要任务。当然了,这些早发的杂草不仅给人们带来了春讯,还让人们品尝到了春天的味道:苦苦菜、荠荠菜、蒲公英、车前草……这些都是春天的恩赐,清新的美味啊!每天劳作结束之后,哪个大娘小媳妇的篮子里没有几样嫩绿的野菜呢!
日久生情。农人和草木相处的时间久了,就掌握了其生长规律和习性,不仅能够在最佳时间斩除和庄稼争夺养分的杂草,还能变害为宝呢。刺荄(学名蓟)是一种生命力超顽强的草,几乎每一块地里都有它的身影,根深蒂固,斩除不久就会衍生更多。后来农人们有了经验,专门选择三伏天将其拦腰割断,一场雷雨之后,不几天刺荄就烂掉了,彻底干净。但就是这种草,有着很好的止血收敛功效,在田间劳作,难免磕磕碰碰,哪里擦烂了,揪几片刺荄叶子揉揉,将那墨绿的汁水滴到创口上,清凉止疼,很快就会痊愈。野燕麦是以韧性闻名的,根系发达,分蘖性能超强,是小麦的大敌,但它又是肥牛的上好饲料,看到它穗头沉重了,拔回家去喂牛最好不过了。苦苦菜是大众化的草,嫩时可食,及至生荚结籽,又是不错的油料,近几年似乎又被发现了有药用价值,每年割麦季节,到处是收购苦苦菜的贩子。茵陈也是广见的一种杂草,但是炎热的夏夜,它是驱蚊的好东西,点燃一根茵陈拧成的干草绳,可以让劳作一天的农人睡一个安稳觉。我们小时候,头疼脑热之类,父亲在山上拔几样草药煮上,喝一两次就好,从来没有吃过药片。
农人的一生都在和草木打交道,生时活在草木之间,吃喝拉撒睡,样样和草木关联,就是死了,一抔黄土也在草木之中。有一句话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认为此话不妥,最起码也有失偏颇,因为草木是有情的。农家院落周围,草木蓬勃葳蕤,除了姑娘媳妇们有意种植的花草之外,蒲公英、马兰花,野菊花等,春夏秋三季不衰,这些野生的花草不仅长得精神,还是良药,愉悦人们身心的同时,还能治病救人。至于房前屋后的树们,都是主人亲手所植,既是留给后人们的念想,也是期望子女成材的一种希冀。我家老屋后面的沙丘上,有三棵母亲种植的杏树,碗口粗细,都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可是母亲走后的第一年,那三棵树先是死了一棵,剩下两棵日显憔悴,最终也先后死掉了,我知道那几棵树是为主人殉情了,村子里人也都这样认为。我曾经在老家静宁见过数十棵碗口粗细的榆树,虽然早已干枯,却依然挺立在村头庄畔,这在当时缺少柴禾的老家,很是令人不解。后来叔父告诉我,在1960年遭遇年馑之后,人们为了活命,就把榆树皮剥了推成面吃了,所以这些枯树在人们眼里就是救命的恩人。好多地方把村子里最古老的树视若神灵,顶礼膜拜,绝不是夸大和空穴来风。
仔细想来,喂养我们身体,救治我们伤痛的都是草木啊。喂养我们生命的粮食蔬菜,都来自草木;解除我们身体病痛的也是草木,我国的国粹中药也叫做草药的。乡村随处可见的艾草,既是良药也是野菜,不知拯救过多少危重的生命呢。难怪人的一生都离不开草木呢,就是那些生活在钢筋水泥格子里的人们,也要在室内养几盆花草,否则就眼涩心慌,不能久坐了。那些长寿的老人们,都生活在山清水秀的草木之间,是草木的精华让他们身体矫健,老当益壮的。
又是一年草木葱茏的时候了,抽些时间到山野里去濯洗濯洗尘封了一冬的身心吧,就像去会晤久违的老朋友或者我们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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