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子,媒体牵头,讨论幸福。讨论的结果,似乎公认幸福是一种感觉。听说这幸福还有指数。光脚的和穿鞋的,穿鞋的幸福。指数是多少?怎么定?怕也难说。穿鞋的,幸福在鞋上,在物上。看来,幸福在于物,在物质。然而孔圣人说也在精神。颜回就箪食瓢饮在陋巷还能“乐”。贾政训斥贾宝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是指物质的满足,但宝二爷唯愿和女孩儿厮混,“甘为诸丫头充役”;死了化成灰,随风散去,盈得女孩的.清泪;如此这般,“死了也愿意。”这贾宝玉式的幸福好象也在精神,倒不在乎锦衣玉食。这么说,幸福又有不同:有源自物质的,有源自精神的,可能还有源自物质加精神的。幸福之感都有源,就象镜中花,月下影。
颜回“乐”,因他还有吃有喝有住。要是没了“箪食”、“瓢饮”、“陋巷”破屋,作讨饭的流浪汉,饿肚皮,淋冻雨,别说颜回,就是他的孔老师也“乐”不起来。一抄家,连贾宝玉那诸芳丛中的温柔福也抄走了。有“家”、“食”、“饮”——物质垫底儿——才能活命生存,才能论幸福——不论是物质受用之福还是精神享乐之福。陶令一“归去来”,立时就“幸福”了。因为有家底儿,清贫而不饿饭,钱少而佣僮仆,所以他才能尽享那悠然于山川诗琴之福。
一邻里告诉我,他住进楼里,“水电气都有,做饭解手不出屋,冬天还有暖气,比在村里住强多了。我觉着幸福的哩。”这是实在话,说的是城市楼居和乡间屋居在便利生活一面的差异。挨个儿买牛奶时,翁甲指着三轮车上的老妪和她怀里的男童,问刚从三轮车上下来的翁乙:“这驮的是老伴儿跟孙子啊?”乙:“是啊。给小孙子打奶,捎带出来转转。”甲:“看,多幸福啊!”甲无孙,羡乙有孙之福。那当年归隐的陶令,比农人幸福多了:有酒喝,有僮仆伺候,旅游坐车船,闲闷弹琴玩。日子过得怎样,生存状态如何,一比就比出了差距。此差距的有余,是幸福。幸福——对生存状态差别的一种感悟。甲问乙:“久违了。过得还好吧?”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穿鞋的比光脚的幸福,穿皮鞋的比穿布鞋的幸福,穿名牌皮鞋的比穿不名牌皮鞋的幸福。比了一串,比出了幸福的相对性,却不见绝对的幸福。套用一种说法:“只有更幸福,没有最幸福。”光脚的不服:“我蹚水过河极便捷。你穿着名牌皮鞋过河试试!”幸福,好象在一定条件下才可能比得出来。
然而有些幸福是使劲往下比,往最不堪、最倒楣处比,才比出来的。穷人不敢跟别人比生存状态,于是有句俗话:“穷人没病就是福。”在不规范煤窑挖煤的农民工能安全升井,按时足额领到拼命换来的工资,就幸福。
侃侃幸福,可以,但不好深究。一深,就要究到幸福观、价值观、甚至马翁的劳动价值论了。须彻底颠覆马克思该论,请来凯恩斯,才能有廻异于传统的新幸福观、幸福论。此颠覆工作,已有人在努力。幸福是什么?什么是幸福?说来侃去,我仍糊涂。这真是:
舆论回应媒体呼,
大家都来论幸福。
七嘴八舌很热烈,
啥是幸福我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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