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盼望的事情之一就是下雨天。记得那时还在乡下,每当看到天空飘起雨,便高兴的手舞足蹈,拿起伞,全然不顾身后奶奶的吆喝声,冲出门外,与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凑到一起,撑起花花绿绿的小世界。绵绵细雨打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伸出小手,雨滴到手心里、胳膊上,痒痒的凉凉的,嘴上是咯咯笑的。
若地面有了水泽,大伙就一一跳到水洼里,任凭水花四溅,毫不理会衣服上的泥水,玩到兴奋时也会扔了伞,在烟雨蒙蒙中你追我赶,空气里弥满了欣喜。带着泥土的味道回到家,自然免不了一顿臭骂:“熊孩子,看看这一身泥,怎么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儿,以后谁敢娶你!”妈妈边抱怨边给我换衣服,我偷偷的吐舌,那时候大约也不知道“娶”是个什么意思。
儿时,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缘由,长大后,喜欢还是喜欢,因了太多的缘由。
犹记得,安静时依偎在妈妈怀里,问她:“雨是从哪里来?”妈妈说:“从天上来”。
我歪着头:“天上哪里呀?”
妈妈摇着我望向天际,悠悠道:“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小脑袋,天真地想,长大了要去看看那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个想法一直伴我成长,真正了解了那地方后,甚是惊奇小时的思想是单纯又简单,而愿望,也以另外的方式实现。
俗话说的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雨的气息,滋润亘古。自《诗经》记录雨的脚步开始,它便以各种身姿下到无数文人骚客的笔下,溪盳陌上,纤介不遗。
曾随风潜入滋润万物,润绿了早春若有若无的草色,落在暮春梨花枝头;笼罩西湖迷迷蒙蒙的群山,徘徊舟自横的无人渡口,骤降柳七长亭,反两三点落在稼轩的山前;也曾涨满巴山秋池,乱入东坡船,淋透了渭城的尘土,却在杏花盛开时,湿不了志南诗僧的衣衫;停歇过送别的友人,惊了春眠的夜,纷纷下在清明;换了凌厉的眉目,咆哮着入了陆右丞的梦,又万般缱绻,喟叹南唐后主连绵不断的愁绪。
说起雨的愁绪,不得不说,沥沥细雨总是和“愁”难解难分,像“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即便放眼现今来,雨一样被赋予这种象征,像小说里,像电影电视剧描绘的那般,在悲伤忧愁孤独寂寥的时候,总会恰有一场雨来烘托人物内心的波澜。
我终究是喜爱雨的,对它也有不一样的感思。喜欢将自己置身于蒙蒙水雾之中,它如同可以净化心灵般洗去消沉和阴暗,带来心情的柔软。即使忧愁如易安居士,“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怎一个愁字了得。”也会发出“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此等喜雨的感慨,而且“久旱逢甘霖”也道出人们对雨的欣喜和期盼。
事实上,横看成岭侧成峰,山还是那座山,雨也只是雨,肆意洒脱,它不会因你的喜而来因悲而离去,它变的不同,是因情因景本质因心的不同。母亲的心情恰也应了这话,天气燥热的那几天,盼着来一场雨,如今下起来,预报上说还会下三天,母亲却也不乐意,过两天就是她小外甥的百日宴,怎就遇上这样的天气?
我与母亲临窗而立,瞧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既然遇上了,愁也没有用,这样不是更凉快吗?”母亲也终于有所缓和,无意间看到几个调皮的孩子在雨中追逐,笃定地说:“回家少不了挨骂。”我顿时轻笑出声,母亲诧异。
“熊孩子,看看这一身泥,怎么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儿,以后谁敢娶你?”
遥远的话语重又在耳边响起,似乎又见到那个泥土满身,扮鬼脸的熊孩子。不得不感叹一句被世人感叹了无数次的时光飞逝,那时的熊孩子如今已是另一个熊孩子的妈妈。
母亲坐在镜子旁,我给她梳头,握着手里的些许白发,心蓦然收紧。母亲打趣道自己老了,我继续手里的动作,盘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换上愉快的表情,“哪里老了,还是一样漂亮。”
二十多年过去了,似乎一切都在改变,唯有这下了五千年的雨,情思绵长,悠悠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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