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不断的阴雨潮湿了初冬的房舍,偶尔造访的阳光未来得及烘干门楣,就被野蛮风雨赶走。似寒还暖,春秋装依然盛行街市,暖冬暖冬,反常气候带来暖意,难免使人感到不安和疑惑。
中到大雪,零下三度的天气预报,顿时冷峻了暖冬的紧张气氛。温度骤降,天空低垂眼帘,雪姑娘终于在大寒这天姗姗而至,迈着轻盈脚步飘进尘世,轻舞羽裳,抖落漫天的洁白,攀越峰巅,环抱树梢,轻吻花朵,用她素洁的画笔美丽了世界的着色。跑向田间原野,抚顺野草,封藏了麦苗;飞入寻常人家,舒展开老农眉间的憨笑,勾起孩童眼中的欢乐,雪姑娘以她博爱的心纯净了俗人的眼睛。
心灵深处,存有一段留白给故乡,皆因这些温厚洁净的画面,那份热切遥望的静谧,便从脑海中排山倒海般地纷拥而来。
我是浮在世间不起眼的云朵,飘来飘去,总飘不出家乡的星空;躲近躲远,就是躲不开母亲的牵挂。
云儿枕着清风的思恋,梦里花开处,青草作伴,绿叶为衬,一波波流泻的甜蜜,舒放在细水蜿蜒的群峦叠翠间。燕儿在林间草丛呢喃,蝶儿在油菜花田翩跹,幼鱼小虾友好地在水草砂石间捉迷藏。哪儿扑腾出的莽撞母鸡,咯咯地叫唤着刚生了一只蛋的荣耀,惊吓了院里一对黄毛狗耳鬓厮磨的柔情蜜意,惹得竹篱笆上的喇叭花掩藏不住地窃笑。门口小溪边的堤坝上,父亲栽种的那棵枇杷与杨梅树互不示弱地旺盛,予人以向上、向阳的力量,沐浴着熹微晨光,在柔和悠然的檀香中,果树俨然默立成佛。
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母亲,捧起经书埋头啃经,硬是从一字一句反复学习到对常用经文背诵流利,自生疏的文字香韵里读出虔诚和敬意,令我等尚还年轻的后辈惊叹不已。不羞于记了就忘、忘了又问的好学方式,每每让我当教材搬来教育女儿,由于慈爱长辈的亲切关系吧,女儿对此从不反感,甚是欣慰。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懂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意思,不知她是否理解“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含义,更别说“声闻、缘觉之法”了,每当看到她旁若无人地拿着佛珠静静念经,突然觉得那些深究的意义早已不重要,要的是一份心无旁骛的清净,一种寄托希望的信仰。耳濡目染母亲对事对人的悲悯好施,我完全相信她的膜拜并非盲目迷信,即使她的祈祷没有对国家对世界的大愿望,因为有了无数个小家的安宁才和谐社会的氛围,这不能不说也是种美德。
我是遗落繁尘的微小沙粒,东跌西撞,始终闯不出执着的心房,内心再小,总会割据一片自留地给故乡,这小小一隅,耕耘着回忆和思念,坚守着纯真无邪的秘密。
剪一节炊烟装进行囊,柔软了山一程水一程的远方,走走停停,无论风和日丽,还是疾风骤雨,坚定步伐毅然朝往唯一的方向——光明。暗箱操作的诸多所谓社会现象,只属于短暂的夜,当晨曦悄悄抚摸世界的脸庞,透亮一扇扇或贪婪自私或宽宏善良的心窗,每个人同样接受着白日的仁慈,阳光也总是不分尊卑地照亮每一处角落。有些难以言表的忧愁,有些不加设防的伤害,有些无法释怀的疑问,都在阳光企及的日子里被微笑忽略,明天你好,因为今天不错,昨日已无关紧要!
我是行走江湖的孤寂旅人,海角天涯,有所获得有所失去,唯独离不开亲情的温暖。
远离有爸有妈的家的包容,面对未来,好奇或惊讶,一步一个脚印,旖旎风光抚慰不了慌乱的心跳。前行路上泥泞或干燥,永比不上至亲不加雕琢的温润滋养灵魂。拥抱明天的弱小双肩,放不下昨日厚重的印记,那是父亲朴实的关怀和母亲近乎唠叨的叮咛,温柔着每一个残破的黄昏。日夜相思的那头,紧紧拴在老屋柴房里有些年头的风车上,吱呀吱呀的转动声,丰饶着每个收获的季节,那里飞扬着新谷的微笑,漫溢着麦粒的香甜,跳跃着黄豆的欢呼,父老乡亲的辛勤汗水晶莹了一季又一季的晨昏日暮。
视线收回到眼前的冰天雪地,撑一把伞走进雪中,似遮非遮,明知小小雨伞挡不住随意飘落的雪花,也总算有件可以装点浪漫的物什陪伴身影。不时有雪触碰脸颊,舔入停落嘴唇的雪,丝丝凉凉地贴身亲密,使身心与雪自然地融合在一起,顿觉自己无形地高大宽广,眼里的心中的一切忽然显得那么美好!好一个冰清玉洁清白天,好一片银装素裹清凉地,迎着漫天飞舞的精灵,真想扑进这梦幻般的仙境,与雪共舞一曲,管它舞技够不够专业、舞姿够不够优美。
惊喜这场雪景的女儿,嚷嚷着一定要去堆雪人,拗不过孩子的软磨硬泡,头顶毛线帽,披着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地奔向还在不停下着鹅毛大雪、未经践踏的白茫茫空地。看着女儿欢蹦着分外喜悦的样子,我的童心被迅速唤起,丢掉显着多余的伞轻松上阵,跟着她跑来跑去集结雪块,打基座订轮廓,不一会就略见雏形,看看头宽肚大的福气样,我提议该做个弥勒佛,大肚能容天下,笑脸面对世事,女儿点点头欣然同意。她用冻得通红的小手修饰眼睛、鼻子、耳朵,我则找来树枝黑炭帮衬,还插上鲜花美化容颜,忽而觉得我们堆的弥勒雪佛特别和蔼可亲,有着不食烟火的清雅,却很人性化的特点。
给女儿和雪人合影留念后,拉着她依依不舍地走回室内,即使衣服被雪浸湿,她还是热情不减地不停回头告别,“雪人,我们走了,你可不要被别人破坏了哦”……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那雪天里灶火的温暖,父母关切的嘱咐和体贴,噼里啪啦干柴燃烧的声音,伙同大锅里滚烫的热水,幸福着不无青涩的岁月。小时候,想有双艳艳的红棉鞋都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冬天来临,最喜欢和小伙伴们在柴禾垛稻秆堆里捉迷藏,不必胆小不怕脏乱,随便找个柴房或隐密角落一钻,屏息敛气地躲藏,如果长时间没有被找到,兴许还能打个盹美梦一场呢!
童年,如一颗未经打磨的石头,不圆滑,不世故,不虚假,只在无邪的时光里尽情喜怒哀乐,无所谓遮掩,更无须伪装,即便每个人有不同的童年生活,但它于每个人都应是最可回味最感幸福的时光吧!
喜欢雪,不只因她的洁白温柔洗亮了眼睛,不只因她的博大包容接纳了善恶,更不因为她是南方人盼望的美好冬景,只因她带来了来年春的希望,给予你心灵难得的宁静安然。当这份安宁扑面而来,只想打开思想的阀门,让长长的念白排满思乡的渡口,邮给故乡,寄给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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