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哥哥姐姐都去学校读书了,父母认为我已长大,他们去生产队出工时我不必再跟随,就让我一个人在家看屋,洗碗扫屋,削马铃薯皮,搓草绳,喂小鸡小鸭……那时我真孤单,做好母亲吩咐的事情后,就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盼着父母回来,所幸的是母亲总能给我带来惊喜:
有时是翠绿的油桐叶裹着红红的甜甜的三月莓;
有时是长长的粽粑叶包着酸酸的小小的山杨梅;
有时是嫩绿的葛藤拴着白白胖胖的葛根;
有时是洗得发白的手帕鼓鼓囊囊,打开一看,好多的朱红的山栗;
有时是用斗笠装满鸡腿菇、松树菇、米浆菇;
有时把一个套袖两端扎紧,装回一套袖泥鳅;
有时父亲雪白的搪瓷茶杯里躺着三五个淡蓝的鸟蛋;
再不济,母亲也会挖一把白白茅根,用茅草捆好挂在锄头上一晃一晃的,我见了就取下,在井里淘洗干净,放在嘴里一根一根嚼,甜甜的。
这些,在母亲,那只是青山绿水中的一随手,而在我,那红绿、红白、蓝白的搭配以及粗笨用具中灵动的生命,不仅解了我的嘴馋,而且滋养了我的眼睛,给了我最朴素的美的启示,在我小小的心里,大自然物产丰盈,五彩缤纷。
读初中后,土地承包到户,村民欢天喜地,热火朝天的劳作于自己的田地间,粮食蔬菜蓬蓬勃勃地生长。每到星期日,天刚蒙蒙亮,母亲去菜园摘一担菜回来,才叫醒我起来帮她择菜,一斤两斤称好,再用棕树叶一把一把地扎好,然后挑到镇上去卖。有天早晨扎菜的时候,棕树叶用完了,我说去楼上弄些稻草来扎,母亲说要不得,趟着浓重的露水去屋后山脚的棕树上割了一大捆棕树叶回来。
扎菜的.时候,母亲说:“过去学生给私塾先生送菜,如果用草扎着,先生就说‘你把我当牲口,送草给我吃’,当场就把菜扔了。”
“我们是去卖菜,又不是给先生送菜,何必这样讲究呢?”
“我们也是卖给人吃的,就不能用草捆着。你看,这绿绿的棕树叶束着这些长长的丝瓜、苦瓜、黄瓜,多漂亮。”
我突然明白,我和母亲的菜每次都最早卖完,除了菜嫩、斤两足外,这些长长软软的棕树叶也帮了大忙,因为母亲尊重每一个买她菜的人。
成家后,我开始挎着竹篮在集市上挑挑拣拣,偶尔也会遇见用棕树叶束菜的老农,我格外惊喜,即使菜篮子都满了,我也会买上一两把。土黄的竹篮盛满绿的、红的、黄的、白的蔬菜,提在手上,觉得生活充实而美好。
后来,我来到了城里,农贸市场的菜真是品种齐全,应有尽有,且极为方便,腌菜、熟食、净菜社、加工坊,买一根葱都会给你一个塑料袋,再也不需要棕树叶、竹篮子。但当你在农贸市场转一圈,八九个蓝色、黑色的塑料袋吊在手上,压得手指麻木,手臂生疼时,只觉满身的疲惫满眼的灰色。
很多年后,我还记得那个清爽宜人的初夏的早晨。
我疾步赶往学校。前面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我也凑拢一看,原来是一位大娘在卖山莓。一篮子的山莓还沾着露水,鲜红润泽,篮子的一侧放着一叠剪得方方正正的翠绿的芭蕉叶。
“大娘,这山莓怎么卖?”
“五毛钱一杯。”
“嘿,您不用称,用杯子量吗?”
“用杯子简单,我们乡里卖这些野果子都这样呢。”
“那我们一人买一杯吧。”
大娘高兴地拿出一张芭蕉叶轻轻地在山莓上铺平,再用白底青花的瓷杯装上满满的一杯山莓倒在上面,然后把芭蕉叶四角折拢提起,一个小姑娘满心欢喜得接过。
白底青花的瓷杯,鲜红欲滴的山莓,翠绿齐整的芭蕉叶,我不由得蹲了下来,挤在大娘的身边,享受这满心满眼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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