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我做过一场梦,一场开头甜蜜结尾却苦涩的梦。
梦里,有两对排土胚垒起,瓦蓝青砖的小屋。村子不大,几乎一眼看到头,居住的人口呢?也有限,约摸二十几户吧。围绕着木屋的是一些红红绿绿,不知名的奇花异草,还有成片成片的树木丛林。
离小屋不远处,有一条幽静的林荫小径,小径的周围分别种着玉米,芝麻,花生、大豆,红薯。高高的芝麻秆和玉米秆挡住了我的视线,加上柳荫萦绕,蓝天白云下的覆盖,更让我辨不清楚东南西北。
我就是被这里的奇花异草吸引来而迷路的。一路上,我嗅闻着花香,追赶着蝴蝶,蜻蜓。跑累了,停下来歇会,大概是路走的太长导致口渴难耐,天黑了,远处昏黄的灯光逐渐黯淡,我这才慌张起来。心急如焚的我试图按原路返回,并努力寻找出口,却不过是我的想法。
那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人就这样轻而易举俘虏了我。还有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他们为我的到来欣喜若狂。等我走近一看,立即傻了眼:村子贫穷的可怜,连年四季都烧芝麻秆和玉米秆!人们吃的也很简单:夏天菠菜,土豆,冬天白菜,萝卜。当然锅里的饭也是以地里的农作物为主了。
至于村子里的女孩,早已嫁得不见踪影。所剩的男孩,都是光棍,且多不胜数。在这样一个闭塞又不起眼的村落,可以想象得到,一个误闯进来的女人给这个男人带来了多大的生机,且又给村子增添了多大的光彩啊!
我在这里驻足停留。记得最清楚的是本家门里有一个比我大六岁的女人,当大家伙沸腾起来,欢快愉悦地蹦跳着,吟唱着,为我和这个男人喝彩时,她却缩在黑暗的角落,默默无语,独自悲伤。直到村长老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才很不情愿起身,走到我们跟前,强颜欢笑地说了一句,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我看着她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她是谁。也许她和我有缘,也许她曾是我的什么人吧,总之,我一见到她,就被她的忧郁勾去了魂魄。我似乎感觉她有话要对我说,可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我善意地笑了一下,她好不别扭地朝我回笑。因为是初来乍到,所以我没有多说话。再者人们的兴致蛮高,对我又是这般诚心,我怎忍心破坏这种高潮的气氛呢?
村子的人们很淳朴,也很善良。尽管我来的时间不长,但看得出他们非常喜欢我。今天这个大爷给我一些煮熟的花生,明天那个大娘怀揣一把炒爆的大豆,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奶奶,也把她私藏的几颗枣偷塞给我。要是清晨或者黄昏,我从村子穿过,小屁孩还把他们多余的水果糖双手掬给我。
这个时候,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面对这群质朴真情的人们,望着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落,痴痴地,憨憨地笑。笑过之后,我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慰藉。我的身心也随着这里人们带给我的幸福而幸福,带给我的满足而满足,带给我的惬意而惬意。
我开始熟悉环境。我跟随他去下地,我帮村子的人拿农具,送水,偶尔也帮年轻的媳妇带孩子,还帮老奶奶梳头。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两年。人们对我的口碑更好了,再到后来,我东跑西逛,成了村子有名的逛鬼。村子的人们只要三天不见我,准会相互打听,并盘问:小媳妇去哪里了,怎不见了?
他更是分秒都离不开我,我只要是离开会,他就大呼小叫。叫声响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连飞禽走兽都停下观看。难怪村子的人们都说,我是他的熊猫,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也去过村口,还悄悄开溜了几次。无奈每次都望而却步,跑不出是一个方面,不想跑也是一个方面。
我很想知道村外的路通向哪里,村子的人们从不出去,也就是说从不走那条路。我甚至还央求了他几回,他每把我送到出口,都会爱怜地抚摸我的头发,抚摸的我心里很不是舒服。另外,我每出村一步,他都会流泪,以至于我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他。
我不怕流血死亡,但却好怕他哭。村子每有人流血死亡,我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在我的举动里,好像没有哭这一说,也不会流泪,更主要的是,我流不出一滴泪。倒不是不伤心,是不知道什么是伤心。
只是有天,一个小孩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他象往常一样兴奋地递给我糖,神情却很神秘:“小媳妇姐姐,别急着走,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听说你是‘霸主’的‘媳妇’……”
我指着自己,疑惑地问他:“你是说我知道外面的世界?”
他靠近我,告诉我是真的!我的脸一刻间变的惨白,我抓住他瘦小的肩头,狠劲摇晃着,问他听谁说的,又问他我从哪里来?还问他我是那个“霸主”的“媳妇”?
孩子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他一个劲地后退,并以最快的速度掰开我的双手跑开了。我瘫软下来,费劲地思索,如果我在外面,那么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外面的世界与我有关系,又有什么关系?我是“霸主”的“媳妇”?哪个“霸主”?极其糟糕的是,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此后每晚的睡梦中,我的脑海总是隐约浮现出一些人,一些事,还有一幢幢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我仿佛看见里面有个魔鬼,就是小孩说的霸主。他抓住我的头发厮扯着,并用脚踩踏着,我倒在冰冷的地面,被他折磨的有气无力,我还感觉我已经奄奄一息……
夜半了,我第一次感到烦躁郁闷,还有脑子,被梦弄得疲惫不堪。索性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空旷的场地。每当这个时刻,他就把我拥在他温暖的怀抱,而后无比动情问我,以后会记得他吗?我坚定地嗯者点头。他不信,并指着村外小路的方向,问我会沿着记忆重返这里吗?我说当然。他还是不信,于是,我微闭眼睛,双手作揖,声声祷告我不要失去记忆。
他轻吻着我,吻的我怪舒服的,我禁不住咯咯笑。可他却泪珠子断落,哭的好伤心哪。我从没有见过人哭,我只看见人们笑的很诡秘怪异,根本不知道哭的滋味,也不晓得哭是这么难受的事情。而他的哭恰恰瓦解了我要出走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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