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麋峰是需要慢慢认识与揭秘的,每一次都有某些熟悉或陌生的乡情弥漫其间,熟悉的是那种敦厚纯朴的村民们被隐藏对大山的热爱,你若是从表象看,似乎他们正急于逃离这个养育他们之地,其实质,他们对大山的热爱是藏匿于内心深处的,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他们的举手投足,他们的言词及表情,是多么类似,即算是他们急于辩解在大山是多么不便,是多么与世隔绝,都无法扼杀对大山的爱。而陌生的则是你从未遇见过的手工劳作及乡言俚语,还有那么多只有被隔离的大山中才会保留传承下来的民俗文化。
黑麋峰雨水节气的前几天就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永无停顿的时刻。雨水节气上下雨,是给大山上的农作物送肥来的,冰霜消融后,大山即将返青,此刻,雨水将是农作物的营养液,大山吮吸充沛后,将精神抖擞地给自己换装,各种鲜嫩的色彩将喧染在大山上。
今年的雨水节气正好赶上过大年,依旧是不息的雨丝,依旧是潮润的空气,大山却清醒得可爱,找不到流窜的迷雾,它们都散了,在过年的这一天,它们还大山一个干净,大山被清洗得透透彻彻的,像每一个临近过年的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檫树在雨水的浸润下,开满了花,沿途招摇着。它们生长在半山腰上,点缀于山林里,满树找不到半片叶子,它们的叶子都落了地,随了风,不知去向了哪里。唯有粉黄的花,一簇簇,大朵大朵的,在风中摇头晃脑,似在吟咏灿烂的诗章。檫树过于高大,我站在大道上还需仰视生长在山谷中的它们,它们粗壮的枝干上,花繁复地重重叠叠地堆砌着,就像一个人一生中的青壮年,正是热闹繁荣的时候。
樱花树独立于一座砖房前,隔远了望,颇像一棵开满了粉白花的梅树,背景中的砖房土黄着颜色,安安静静的,没有居住的痕迹,旁边倒是有一处人家,有人间烟火的迹象,里面似乎在办年饭,房顶上的瓦缝里冒出来浓浓的白烟。他家的房子分几次搭建,每次另造一个型,连起来却是那么稳妥,屋檐接屋檐,檐上盖着黛色的烟瓦。他们那时建的房都不用建筑师,几个村民吆喝在一起,喝杯酒,吃餐饭,就开始动工,主家不用付工钱,每家村民建房,其他村民都是热心地前往义务用工,各司其职,捡自己拿手的活干,没多久,房子主体就建起来了。 在大山上过年,家家户户都备了丰盛的团年饭。吃团年饭很有讲究,必须燃鞭炮、鞭炮声静下来后才能关大门,请祖先,请祖先也都有好几个过程,先在布置好的饭桌上,摆好团年的菜,再给祖先摆好饭、酒、茶等,插好香烛后,烧几片钱纸,再跪请祖先吃饭,并默念请祖先保诺一家人平安键康,孩子学业进步,家人事业有成。请完祖先后,将祖先吃的饭酒茶撤下,一家人这才欢欢喜喜地落座吃团年饭。饭后才能打开大门,饭前饭后关门开门是颇有讲究的。
饭后,家家户户都会串门子,主家要在敞亮的地方燃起一堆火,摆上各种零食,邻居朋友来送恭贺,就围坐火边,一杯酒你递给我,我递给你,你抿一口,我抿一口,几番回合下来,一个小白瓷杯中的.酒就没了,主家急忙又倒上一杯。
客人来来往往,你坐下来喝几口,他又坐下来喝几口,等着了几个平日里相好的,就约着一同起身,去其他人家送恭贺。此时,门外阵响的鞭炮声及洪亮的送恭贺声此起彼伏,山上的媳妇忙不迭地起身泡芝麻姜盐茶,男子汉们一口茶一口酒,红光满面,满足感从骨子里透出来,仿佛此时,才是他们松口气歇歇的黄金时光。
火也越烧越旺,将人脸都照出红光来,风从门外吹进来,火齐刷刷地往一边倒去,等风一收回阵脚,火也复归原位,将舌子不停地来回晃荡,此时,烟也在屋子里乱窜。山上柴火多,也有没干透的柴火,烧出来烟就往外冒。干柴是架起来的,一层层往上架,底下的火苗往上窜,火舌子舔着顶上面的柴,一次次地舔,顶上的柴也就忍不住着火了。烧柴火也有讲究,不管多吝啬的人家,大过年的这天一定不会吝啬,他们将火往大了烧,火烧得越大,表示来年财运越旺,人丁也更兴旺。
大山中的人家,如果不走出大山,一辈子就只能过着勤劳的苦日子,他们寄希望于眼前的火堆,他们没有改变现实的能力,只能拿起手中铁制的火钳,夹起一根根从山顶背负下来的柴火,码上火堆,火越烧越旺,他们来年的愿望也将越来越接近真实。
孩子们兴奋劲儿一上来,也不顾外边的细雨,捡起碎红纸片中还余下药引的鞭炮,凑在一起点燃,等火星四射时,才轰然跑开,鞭炮就在空气中炸响,随着大人的呵斥声,他们嘻嘻哈哈地跑开。 他们在贴着红色对联的门楣下穿进穿出,徒增了一份过年的热闹与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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