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似乎更加狭窄了,因为今天橱窗和广告牌都很膨胀突出,而来来往往的人又很多而且很臃肿。
街道,似乎更加宽阔了,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只有熟悉的自己的脚步声在漫天飘雪中轰然飘散。雪不多,很瘦弱而且憔悴有气无力。
不知走了多久,脚底荡漾着一股螺旋上升的暖流。不由得搅动了一点淡淡的笑意。路灯下男男女女的口里呼出光芒通明欢腾不已的热气。如同一路肆意盛开的青春之花化成一双柔软的小手躲进了撑到极限的裤兜里的大手的心口。
又见飘雪时,还是喜欢把手揣进裤兜,喜欢不回头一直向前走,走得铿锵有力,走得流畅明快。雪花迅速滑过褪色的衣服,如同记忆滑进苍白的天空。眨闪着一双眼睛,很可爱,很乖。长长的睫毛上漏过好多轻盈的雪花,又旋转着绽开来,贴近毫不躲闪的嘴唇。飘过,一瀑长发展开一幅花藤编织的飘逸着香气的柔软的珊瑚的画卷,目光迷了路犹如睡眠中的海马;拂过,一缕刘海,仿佛宁静的水流穿过呼吸时一张一合的腮剪断了声音,好像果冻划过舌尖突然遇见了甜;穿过,指拟木梳,叫慌乱的宇宙静下来演奏十指相扣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伴舞下的笑环绕着笑点燃的音符;印下,燃灯红罗,指尖细细刺绣下的暗香疏影的并蒂莲。从一个梦走到另一个梦,头顶和脚底下铺满了雪花依偎的白沙,绵延不知何处才是天涯。忘记了忘记的深夜,那么静,静得时光如凝。
夜幕上,焰火闪烁,天上人间百花齐放姹紫嫣红,雪花在万千光彩交汇的刹那间翩翩起舞。屋顶上西风潇洒地抱紧羞怯的飘雪,说你是我追寻永远的焰火。这时,落英缤纷,却只是黑色的雪,一触即碎。焰火如梦如幻消失成空,霓虹痴痴透彻冰冻,被忧愁镂刻成珊瑚剪影出凌乱林立的房厦楼馆礁石般的沉寂与阴冷。
明天,若是天晴,该是雪满西山的光景。山顶上拥立着一群古老的松树,每到飘雪的季节,总会有疲惫不堪的松树,无力再坚持守望太阳升起的地方,枯萎咬断了根,树便辄辄然倒下,再也没有醒来。这里收藏着一首情歌,总会在飘雪的时候回放,总会同时闻见口香糖薄荷味的清凉,在舌尖上婉转甜蜜的老唱片不停地播放。坐在面朝南天门的悬崖上,背靠着青松,看云海沉稳地渐渐托出地平线。脱下口香糖的外衣,折叠成一颗绿色的桃心,藏着一支锋利的箭,就对准爬上天空的睡眼惺忪的太阳。这时,雪就停下来,屏住呼吸仔细寻找遗失的美好,在走不完的地平线上,自己的脚印永远也找不完。除非,再也没有雪。
明天,总要经过今天的身旁。今天的背后,眼前是无尽的飘雪。飘来无数令人无处闪躲的精灵。总喜欢爬到肩膀,冰冷的玉指淘气地扣住颈窝,亲亲又红又烫的聋耳朵。雪花亲昵地蹭了蹭西风的脸庞,说带上我,我的天使!西风骤停,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吹;雪花骤停,不知道是不是遭遇了失落。于是,这个冬天凌乱了。
西风更改了曲调,雪花变更了歌词,却再也不能合成同一首热烈奔涌的衔环相思。隔着希望不断塌陷,悲伤不断撕裂深渊的鸿沟,狠狠地说了声再见,心与心的撕扯将欢乐的碎片绞成冷血与热泪激荡的汪洋一边拍击一边冲刷出岸与岸的遥远,碧空望尽,因为沉没而锈蚀的船舷绝不会有来生再度相见的羊皮卷。沉入海底的压迫将刻印着无限挚爱与眷恋的化石卷进沸腾着史诗与咒语的熔岩,于是火山就复活了。即使仍然是死亡,是冷却,是寂灭。也要燃放一次盛大的焰火,让白天暗若黑夜,让黑夜亮若白天,让所有的爱,来去自由,海阔天空。
又见飘雪时。这城市那么冷,黑夜那么长,白天这才懂得夜的黑;这街巷那么深,雪花那么冰,西风这才懂得雪花想要有人陪。
又见飘雪时。谁唱了谁,落不尽的,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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