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门前有一棵橘子树,从我有记忆起他就在那,一年又一年,燕子来了又去,我个子都抽了几番,他依旧在那,佝偻着,像个老者,却依旧枝繁叶茂。
有时会想,或许他在我爷爷辈的时候就在那了,他清楚爷爷奶奶年轻时拌的嘴,观赏过我爸的整章青春,而如今,他途径我的成长,从呀呀学语,到亭亭玉立。
他和周遭的一切早已熟识,他的根在地下盘曲卧龙,护着这一方土地,鸟儿在他的左胳膊上搭窝,他就贴心地为他们遮挡太阳,他知道哪一只蝴蝶舞姿最美妙,哪一对知了的歌声最合他的口味,他期待着右手边芍药的每一个花季,也总在每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和石榴树畅谈至天明。
以前对这棵橘子树并没在意,因我实在记不得他有哪一回结出过真正令人满意的橘子,一个个总是青幽幽的,外皮光滑结实,里面的果肉更是酸涩得催人泪下,任性得忘了自己身为橘子树的本分。现在不常回去,料想也应该是老样子吧,可奇怪的是,这样不讨喜的果子也总有人偷着摘去尝,怕是尝了后也是酸的面部扭曲,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样想来他倒是忠心耿耿,护家有功。
必定是爷爷给惯的臭脾气,爷爷在的时候,把他当做宝,总细心为他除杂草,修剪枝干。小时候淘气,要爬上树摘最顶上的橘子,爷爷都不让,怕我折了树的哪根筋骨。于是,最顶上的橘子总是留着,秋天走了,也一直留着。以前他仗着这份情谊,便长得越发随意。如今故人不在,没人打理,更是由着他无法无天。每次年关回去,总见他枝干细细瘦瘦,横七竖八,张牙舞爪,让人想起外国流浪汉的一蓬乱发,邋里邋遢,让人哭笑不得。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棵橘子树,以蛮不讲理的姿态,挤在我的记忆里,不时就晃晃枝丫,带来几阵家乡的风。
我总怀念那样的日子,搬几条小木椅,靠在橘子树旁,耳边是知了的聒噪,空气中透着橘的清香,仰着头透过叶隙能看见天上的星星,那时还没有戴上厚重的眼镜,自以为聪明地知道天上的星星和牛身上的毛一样多;那时还不知道一叶障目的典故,只喜欢听奶奶讲故事,讲土地观音,讲方言谜语;那时的我还相信真有长着翅膀会吃晚睡觉的小孩的大老虎,相信老妈神通广大的千里眼,觉得自己眨眨眼睛就真的可以和青蛙交流。不知道那时沙沙的.树叶摩挲声,是不是橘子树你在偷偷地笑?
你必定看光了我小时候做的坏事,或是背着爷爷把肥肉丢给邻居家的旺福,或是把家里的老母鸡追得上蹿下跳,亦或是在地上撒五角一包的摔炮,躲在一旁看人踩上去,被啪啪声吓得猛拍胸脯。但你不会说话,也可能是我听不懂你的言语,你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感觉到你的目光如丝线般柔和而包容。
怀念啊,如同昨日。于是前些日子回了趟老家,村里房子改建的改建,装修的装修。回到老房子,才得知那条叫旺福的狗已经老得去世了,迎接我的只剩下那“独具风格”的橘树,没高没矮,纸条依旧细细瘦瘦,还是结着令人无奈的绿皮橘子,不信邪地又摘了个尝,嗯,还是记忆里那种酸得想要落泪的味道。
回去的时候,摘了几个放在车上,载回了一车的橘香,是来自身后的最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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