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靠窗的座位,我竟无聊地玩起了手指来。手指上的焦黄色渐渐淡了,草莓红艳艳的汁水还有这效用;可苦涩的草味儿还在,还混进了甜蜜的果香,闻起来同母亲烧烫的铁锅里的茶叶一样芬芳。这双手,刚刚从葡萄地里拔过了菲菜,又拿起过香甜的草莓,才有这样奇特的香与色。
正痴迷地嗅着手指上菲菜的味道,我的眼角边斜飞过一滴水,擦在车窗玻璃上,断成一串小小的水珠,不滑落也不消散。窗外的雨越来越密集,在玻璃窗上擦出纵横交错的纹路。这是天国的文字吧,记录着雨珠漫游天地时说的话。那断续的纹线,是雨穿过林间的沙沙声;那圆润的水珠子,是雨打在叶子上的滴答声。
我忍不住伸出茶叶味的食指,准备在玻璃窗上用天国的文字写一首诗。可任凭我如何勾画,玻璃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雨,远在车窗之外!距离是一种怎样的疏远呢?咫尺天涯,天涯咫尺,蓦地想起顾城的几句诗:
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远近交接处便是昌怀路的柳荫里奔驰的这辆绿色公交车,路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右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峰。京密引水渠就在车窗下,水色不是很清明,还漂浮着黑色的杂物。对岸的杨柳亭亭玉立,枝繁叶茂,我恍然看到了几天前飞絮堆满水面的情景。
初次见面时,两岸的杨树和柳树都爽朗地立在黎明前的夜色里,浑身上下不带一片叶子。水面已结成坚冰,把地平线上的晨曦直直地射进你的眼睛里。红霞似乎点燃了希望,但这希望是什么,我竟不得而知,这场旅行究竟在与谁周旋?
冬日的冰融化成水,春日的风絮也消亡了。从那个清冷的黎明到这个落雨的午后,时光是近还是远呢?日升月落衡量的距离,是有限的生命与无穷的时光的背水一战。结局早已写好,生命的墓碑成了荒草的温床,不老的时间仍坐在那里。
天涯海角,宇宙洪荒,莫大的时空里谁能告诉我永恒停驻的地方。窗外的麦田与我擦肩而过,悄悄告诉了我一个答案。
那是一片纯净的麦田,从马路边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偶尔挺立几棵树,孤零零地守护着这些大地的孩子。田坎均匀地把这片麦田分成小块,形成了整齐划一的村落。田坎上散落着精致的紫色小花,架起了村庄外小小的篱笆,果断地把一个个非法入侵者拒之门外。
雨幕里充盈着低矮的、不定向的风,从麦田的每个角落吹起。于是,那翻滚的麦浪有了生气,卷向天边又扑到脚下,风停歇时就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整个麦田是混乱无序的,就像一锅熬得半生不熟的粥。可我知道它们仍在生长,仍感恩着阳光雨露,仍会在几个月后生育出饱满的麦子。
落地的麦子不死,只要仍有一粒麦子落在地上,这片麦田的生命便不会终止于秋日的镰刀。要是下一年再路过这里,我一定要走进麦田深处,问问那青色的麦芒,你还记得我吗?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生命生生不息,时光悠悠不老!
列车驶进这片青青麦田里,忘了发端,没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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