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个令人恐惧、害怕且极度厌恶的字眼。在死亡存在的时间与空间里,一切死了的人或物,都像是烈日下曝晒的水滴,在空气里蒸发,从不曾有过存在的印迹;也像是在烈烈大火中燃烧后的灰烬,一阵风吹过,消逝过后什么也没能留下。死亡会渐渐被人淡忘,正同那具冰冷的躯壳不会永存,总有一天会渗入尘土间。
—— 写在前面的话
约摸五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什么是死亡。
那时,看着往日里分外温暖慈祥的太姥姥冰冷地躺在床上,鼻尖早已没了气息,还有她那静止跳动的心房,我清楚地记得寒冷的滋味。尽管还是盛夏时节,但站在太姥姥的房间里,我却像是坠入了冰窟,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冷颤来。零碎的记忆里,那天房子四处都站满了人,有远近的亲戚,四周的邻里,也有一些不相干的。其中,外婆和母亲半跪在她身旁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舅舅们也在深沉地低泣。依稀记得,那天在她冰冷的躯体前,母亲疯了似地推打呆在一旁木然的我,尽管看着她那苍白的脸庞,不知怎的我却也哭不出。
曾经,我是她最疼爱的`孩子。自小但凡去外婆家,都是我跟她一起住。她屋里的床是旧式的老木床,床底下存有暗格。在暗格里,她总是藏了许多好吃的,只等着我去看她。要是家里头孩子来得多,她便会在晚上睡觉时偷偷拿给我。连舅舅们孝敬她的钱,只要我一去,她也会背着其他人偷偷塞给我。南方的冬天尤其夜里寒气逼人,然而每逢睡觉时,她就会特意用玻璃瓶子灌满热水给我暖被窝,生怕我冻着。小时候,我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可是不知为何,她却分外疼我。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疼过我,甚至远胜于我的父母。
她去世的前一天,正好父母送我们四姐弟到外婆家玩。可是那天晚上,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莫名其妙的想要逃离她。多年来,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时不管她怎么劝,我却死也不肯跟她睡。我记得那晚回房前,她眼里的光芒似乎突然黯淡了,而后她便转身落寞地走了。往后的时光里每当我回想起她时,那晚她佝偻的背影,让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次日早上同往常一样,我兴高采烈地去叫她起床,可是不管我怎么推搡她,她都一动不动。心底觉得有点儿奇怪,我便跑到正在做饭的外婆跟前说太姥姥不肯醒。似乎听见外婆还开玩笑地说:这老家伙,是不是死了?回到她房里,我傻傻的把手指放在她鼻前,可是却觉察不到任何动静。我又跑去问外婆太姥姥睡得太沉,怎么都没动静了。直到那时,外婆才觉察到异样,火急火燎地跑进她的房里。不一会儿,外婆的哭声便从里头传出来了,接着人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双腿像是被黏在了一处,我愣在她房里,呆呆地看着外婆和舅舅们哭声一片。那天,母亲哭着责问我为什么不跟太姥姥睡,哭着说太姥姥的死都是我的错。
也许母亲不曾知道,那时她的话竟能在幼小的我的记忆里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以至于让我日后每想起太姥姥时,心底不自觉地涌出沉重的罪恶感。自她死后,大概有十年的时间我不敢踏进她曾住过的房里。而今天,我与母亲之间,也像是有了约定一样,谁也不愿谈起她来。我知道,人们早已遗忘了她,如同她的死只剩下了她坟头疯长的杂草。可是忘不掉的是今生我对她不断的想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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