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梦到祖母,如空气一般的安静,每每坐在木椅上沉默着,等待着。
曾看到过,说梦境是心灵的信仰所在,如说出这梦就如同打破了这信仰一般,而我已保存好了这份信仰,很久。
祖母是旧社会里传统的农村妇女的一员,相夫教子,过往的岁月也无从知晓她是怎样的默默做事而不多言,只从母亲那儿听说祖父被平反后做一个县级的公安局副局长,每回祖父坐着绿皮的大卡车估摸着快到村口时,祖母定会站在门口远远的张望。
自我记事开始祖父因病在家休养,祖母悉心照料着祖父和孩子的饮食起居,记忆里祖母总是安静的泡好茶,坐在看报纸的祖父旁边一起晒太阳。在我上小学六年级的那年冬天,祖父去逝了,家里塞满了人乱七八糟让人不得安宁,窗外的天气阴暗得随时要下雪,祖父的榻上只剩下污秽的床单揉作一团,祖母安静地坐在印着红花盛开的沙发上,那样的安静,看不到她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
渐渐地我上了中学,和祖母愈是没有更多的时间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一起打扫屋子,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她总会特意让我把那个发黑的老柜子擦洗干净,柜门上的铜锁拆卸下来洗得光亮,这是陪伴她大半辈子的物什,就像祖父常常晒太阳用的那把铺着羊皮的木躺椅,还有挂着小青花布拉帘的木纹书柜,印着红花盛开却总盖着老虎花纹大毛巾的一对沙发茶几,还有……
家里的老狗年纪和我一般大,老得掉毛,眼睛也不大好使,应该看不清主人了,随后把它卖了,可想它的一生的终了是怎样的。之后祖母便来与家人同住,而更多的是照顾我,每餐祖母定会在我放学到家前打理好,然后等着和我一同吃饭,再慢慢地收拾碗筷。祖母的眼睛本就不好,随着年龄增长眼耳也都不大好了。所以常常我会帮祖母点眼药膏,有次中午她睡下了我点了眼药,后来才知道药膏拿错了,祖母的眼睛充血而且不停地流泪,我看着她用手不时的摸着眼泪一边说不咋不咋。想想便觉得是多么罪过的一件事。
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祖母见了亲戚朋友便说我真是下了一番苦功,这下考上了好。可不知自己独自呆的`时间更多了,时间也让她本就矮小的身材更加的消瘦,常年痨下病根的眼睛也愈发的不好使,每每唤她,才知道家人回来了。常常夜黑下来的时候她便安静的坐在床边,自顾自地掐手算着日子,叹息又快十五了,然后默默地坐着或是等待着。有次走路跌倒便休息在床,直到拄着拐杖可以慢慢地走动,喜欢晒太阳喜欢转转,也喜欢在女儿来看她时絮叨没完没了的话,再之后便是逢人就一直说话,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佝偻的身躯,灰白的短发……
八十四岁终究是没有等到,祖母离开了,静静地躺在那里瘦成孩童般的矮小,为她穿上一反平日里大红大紫的衣裳,穿上新鞋子。那夜我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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