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堂里的假面舞会
自从朋友大鹏出了车祸撒手人寰以来,我们几乎没有再看到展颜笑过。在这之前,一向乐观开朗的她,正如那名字一样,每天都会绽放如花的欢颜,可是现在,巨大的悲痛使她心力交瘁,即使她有意抓住我们递给她的安慰的绳子,也没有力气从哀伤的沼泽里爬出来。
为了展颜,愁坏了我们这些曾经和大鹏在一起死缠烂打的“死党”,那时候,我、球、蚊子和大鹏是不折不扣的“四人帮”,有空就粘到一起,喝酒、打牌,天南海北地神侃,五音不全却个个喜欢狼嚎,我们就像蝗虫一样,所过之处,满地狼藉。
待我们各自结了婚以后,本以为这“四人帮”就算是正式拆伙了,哪曾想,刚刚加入这“理想乌托邦”的四位女子,同样个个是疯丫头,这“四人帮”不但没散伙,反而扩大成了“八人帮”。现在,八个人剩下七个,我们曾经灿烂的天空一下子就暗淡了。
我们四对当中,最浪漫的就是大鹏和展颜。他们总会变着花样地给对方惊喜,让对方开心。妻子就常常数落我说,你再不变点花样哄我开心,我的心可要变成死水啦。我说,好,给点资金,买点浪漫去。妻子就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知道你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我们八个人不管是谁过生日,都会聚到一起开个帕提,猛劲折腾一天。在谁家谁遭殃,一番天翻地覆的狂欢过后,到处都是“蝗虫”们留下的“灾难”。
眼看大鹏的生日就要到了,我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帕提是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开与不开都会令展颜难过。但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去展颜那里,在这样一个悲伤的日子,总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
大家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提大鹏,话题也都是绕着他走,展颜尽量装出开心的样子,放了快乐的舞曲,让大家起来唱歌跳舞。
蚊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着急忙慌地出去了一趟。不一会,带回来很多面具,他说要开一个天堂里的假面舞会。他故意强调说,天堂里都是快乐的人,没有悲伤,所以必须带着快乐的心情来玩这个游戏。大家齐声说好。蚊子不愧是学导演的,他的创意总能让人感觉新鲜。蚊子讲了规则:每个人轮流做上帝,负责解答别人的提问。舞会的主题是:和上帝有个约会。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给自己穿上童话的马甲,戴上天真的面具,肆无忌惮地穿行在上帝的丛林中,彼此忘掉了自己是谁。我们的问题无关痛痒,都是搞笑的,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展颜绽放她如花的欢颜。
终是绕不过大鹏的,轮到展颜提问的时候,她问了每一个“上帝”同一个问题:大鹏在做什么?
蚊子回答说,他变成了上帝身边的一只八哥,现在嘴里还在不停地吧嗒吧嗒说着他的“荤嗑”,看来,上帝也喜欢听荤段子!大家都知道大鹏喜欢讲荤段子,不管当着多少人的面,张口就来。记得和展颜刚相识的时候,他的口无遮拦让展颜差点没把他当成了流氓。
听了蚊子的回答,展颜和我们一起大笑了起来。
轮到我做上帝了,我学着“上帝”的口气对展颜说:你的爱在,他就在。他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你,只是,他在和你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先来了,先找了个好地方藏好了,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他,你们终会在天堂的花园里见面。为了我的这个解释,展颜举起酒杯和大家狠狠地碰了一下,我看见了快乐,正在她的酒杯里荡漾。
我们变着法儿的玩,就是想让她快乐起来。这天堂里的假面舞会,从此也成了我们帕提里的必备节目。在心底,我们也真的默认了大鹏在和我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只不过时间长些,用我们的一辈子。
思念依旧揣在离心最近的口袋里,阳光却回来了,在展颜的脸上蹦蹦跳跳,恣意地撒欢儿。
2.一念天堂
早上和妻去早市,因为去得早,路上人不多。不远处的小区建设正在如火如荼不分昼夜地进行着,各种大型的车辆不停地往来穿梭。因那里地势较低,必须要全部垫起来才能开始建设。因为我们这里是煤城,所以大量的煤矸石就派上了用场,一车车的煤矸石陆续向这里运来。我和妻子看到其中一辆车的车厢里装满了煤矸石,或许里面有煤的缘故,时间久了产生了自燃,竟然着起了火。妻子说,要不要喊那司机一声,这是不是很危险啊。我说,不用大惊小怪的,就那几个煤块着了火,烧完了自己就灭了。妻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等我想去告诉那司机的时候,车已经开出去很远,没办法追上了。
本以为什么都没有,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20分钟之后,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听人说,有一辆车,在运送煤矸石的时候着了火,结果那火越着越大,最后烧着了油箱,司机在爆炸中撒手人寰。
我呆愣在那里,因为我那一念之间的犹疑,一个生命瞬间就去了天堂。
我居住的小城,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两个孩子在水库里溺水死去,他们的年龄一般大。
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在孩子死后,四处去上访,他的理由是,孩子出了事故,和水库的安全设施有很大的关系,水库设立的那个“不许游水、垂钓,发生一切后果自负”的标牌太小,不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持着这个理儿,向水库索赔。最后,他终于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但他却还是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来儿子的生命,他还是每天都抑郁寡欢。
他一心只想着赔偿,心里装着的只有怨恨。
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在最初的日子里,也是异常的悲痛。每天他都要到儿子溺水的地方去坐一会儿,他希望能有那样的奇迹发生,儿子突然从水中游上来,坐到他旁边对着他嬉笑。时常有孩子过来,要下去游水,他阻止了他们,告诉他们这里的危险。时间久了,他觉得每劝诫一次,都是在挽救一个生命。从此以后,他每天都要到这里呆上一会儿,风雨不误。打那以后,水库里再没有人溺水身亡。当地的人都管他叫生命的保护伞。
他的心,终因那一次次劝诫而活过来,他重新拥有了快乐。他觉得,这是缅怀孩子最好的方法。
他一心想着如何不让悲剧重演,心里装着的只有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叶落,一念花开;一念晨起,一念日暮;一念悲,一念喜……原来,世间一切,均源于一念之间啊!
3.进入天堂的门票
一个参加过侵华战争的日本老人,在耄耋之年来到中国。他找到当年的战场,在一个个无名的墓碑前久久地跪着。有风穿过树林,那婆娑的枝叶发出籁籁的响声,仿佛那些无辜的亡灵在相互对话。他微笑了,他说他听见了,听见了那些亡灵在友善地向他发出邀请。
他说:“我该去了。我所有的伤痛都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对这样一个日本老人的采访让我深思良久。那是一个背负着沉痛的十字架的人;一个被记忆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人。他在用忏悔为自己的灵魂缝补着一块块补丁。
他在自己晚年的日记中写道:“自从战争结束后,我就变成了一个痛苦的回忆者,在黄昏的墙边栽种忏悔的树。在不忍回首的记忆中,我慢慢老去,老在自己的伤口里,没有一个人来说一名安慰的话;我死了,死在自己未泯的良知里,没有一个神来对我说‘阿门,天堂的路为你铺展’……”
这是一个痛苦的老人,他带着忏悔的心情向人们讲述一个个真实的战争的故事,他到处演说,劝诫人们不要忘记战争给人们心灵烙下的伤疤,“就象一把刀子,每个夜晚都来剜你的心”他说。
他的足迹遍布日本,他的声音渐渐沙哑,但劝诫的心永不停息。
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时,他只说了一句——
为了走进天堂。
然后我便在他那里听到了一个关于天堂的故事。
在天堂的入口处,始终站着两位天使。他们负责检查年龄,因为进入天堂是有年龄限制的。
在上帝那里,对时间的算法与人间有很大的不同,一个人在战场上打仗的时间不算,在监狱里度过的时间不算,喝醉酒昏睡的时间不算,浪费别人的时间不算……总之,凡是你不属于你自己,碌碌无为地度过的时间都不算。对于不足龄的人必须重返人间,让悔恨伴随他继续生活。所以,有些人活了100岁,在天堂那里他也只是个孩子,也进不了天堂。
老人的经历给这个关于天堂的故事作出了精彩的诠释——
只有崇尚正义,服膺公理,勇于承担自己对人类,对历史的责任的人,才能最终走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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